黑暗如液态沥青般粘稠,将所有光线与声响彻底吞噬。脚下唯有崎岖不平的“地面”传来生物组织特有的弹性触感,而通道深处正弥漫着一股针对灵魂与存在本身的微弱吸力——它不似狂风骤雨,反倒像深海水压般无孔不入,正缓慢而坚定地挤压、剥离着每个人的精神能量,将源自生命本能的虚弱与恐慌,一点点注入骨髓。
幸存者们相互搀扶着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前行,没人敢开口说话,连呼吸都刻意压到最轻,仿佛稍大的动静,就会惊动通道深处那以“存在”为食的未知恐怖。苏晚晴仍陷在昏迷中,被胖子稳稳背在背上,她那微弱的呼吸,成了这片死寂里唯一能带来暖意的律动。
林枫走在队伍最前,由秦教官扶着。他紧闭双眼并非为了节省体力,而是将全部心神凝在体内,维系着那层脆弱的平衡——重新定义的“自我认知屏障”像一张薄却坚韧的膜,裹着他体内混乱的规则残响与“牧者”碎片,勉强抵御着外界诡异吸力的侵蚀。
可这条通道本身,就藏着无法言说的古怪。在他的感知里,这里绝非纯粹的岩石结构,内壁覆盖着一层介于物质与能量之间的“生物基质”,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通道中还飘着一缕极稀薄的信息场,它与遗迹能量同源,却更古老、更“原始”,与那股吸力交织成独特的“过滤”机制——仿佛一个无形的筛子,正持续扫描、解析着闯入者的意识波动,将其中的“杂音”与“无序”抽离,尽数汇入吸力的源头。
林枫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混乱的规则残响,尤其是那些源自“牧者”与星核的庞杂知识碎片,正被这股力量缓慢抽离。奇妙的是,这抽离竟意外带来了一丝缓解——像臃肿肿胀的伤口被小心翼翼放出脓血,让他紧绷的精神稍松了些。
但这“抽取”毫无差别,连他自身的精神力也在被吞噬,刚稳固的自我屏障不断受到冲击。他必须像走钢丝般保持极致专注:既要放任这“净化”适度进行以减轻体内负担,又要死死守住核心的自我意识,绝不让它随碎片一同流失。
极致的压力反倒磨砺了他源自星核的感知力,让他隐约“听”到了通道深处沉淀的、更久远的破碎“回响”:
- 那不是人类的低语,而是如星辰运转般空灵的韵律波动,带着跨越纪元的古老感;
- 片段式的影像里,巨大的非人“建造者”正在此地劳作,他们无需工具,仅靠意念就能操控能量与规则;
- 还有一场席卷一切的“大寂静”——那不是毁灭,更像一场强制性的“格式化”,将所有痕迹彻底归零。
这些碎片与此前在“摇篮监护站”获取的知识相互印证,让林枫对遗迹的来历生出毛骨悚然的认知:这里或许比“监护站”更古老,是失落文明,甚至更早纪元的存在,为应对周期性灾难而设的最终处理设施。而那吸力的源头,恐怕就是设施的核心——一个用于“净化”或“回收”失控信息与意识的“焚化炉”,或是“回收站”。
这个猜想刚冒出来,就让他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背上的苏晚晴突然发出一声梦呓般的细微呻吟。“晚晴?”胖子立刻低唤,声音里满是焦急。
林枫的注意力瞬间聚焦过去。在他的感知中,苏晚晴的意识世界并非一片沉寂——那属于“千面之月”的清冷神性辉光,正与一股外来的、充满混乱与诱惑的低语激烈对抗。而那低语,恰好是通道信息场与吸力试图“抽取”的目标!通道的力量,竟在无差别攻击她体内的异神神性!
这对苏晚晴而言,是危机,更是契机。若她的自我意识能在这场内外夹击下守住清醒,或许能借这股力量,进一步压制甚至炼化那不受控的神性!
“别出声,别打扰她。”林枫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在战斗。”
队伍继续在无尽黑暗中前行,没有时间流逝的痕迹,也辨不清方向。随着深入,那股诡异的吸力正缓慢增强,每个人都被越来越重的精神疲惫包裹,像连续几天几夜没合眼般昏沉。
突然,走在侧翼警戒的一名幸存者发出短促惊叫,身体一软便倒了下去,气息瞬间变得微弱。“小张!”旁边的人急忙想去扶,却也一阵头晕目眩,差点站不稳。
“是吸力!它变强了!”秦教官的低吼里带着焦灼,他自己也感到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不能再走了!”
林枫的心猛地一沉。他能清晰感知到,吸力强度已逼近普通人的承受极限——再往前走,除了他和状态特殊的苏晚晴,其他人恐怕都会在抵达尽头前被吸干意识,变成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必须想办法对抗,或是适应。
他停下脚步,再次将精神沉入体内。看着那在吸力下微微波动的规则残响,以及被暂时压制的“牧者”碎片,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突然浮现:既然这吸力在“抽取”混乱与无序,那若他主动释放一缕可控的、相对“纯净”的信息流——属于自身守秘人血脉与星核秩序侧的意念,是否能像献祭般暂时“满足”通道,降低吸力强度?
这无异于在饿狼面前递肉,期望对方吃饱后暂时放过自己。风险极大,那“肉”的质与量必须精准把控,稍有差池,便是引火烧身。
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帮我护法。”林枫对秦教官说完,不顾对方劝阻,直接盘膝坐下——在那富有弹性的地面上,这动作显得格外怪异。他收敛所有杂念,小心翼翼地从自我屏障内,剥离出一缕极精纯的精神信息流,其中凝着他对“秩序”“守护”“理解”的认知,将其塑成一枚散发着微弱白光的“信息结”。
接着,他像进行古老仪式般,将这枚“信息结”缓缓导向通道深处,送向那吸力的源头。
奇迹真的发生了。
当“信息结”融入通道的信息场,那持续撕扯灵魂的吸力竟明显减弱了片刻——仿佛挑剔的食客终于尝到合胃口的食物,暂时放缓了吞噬的速度。所有人都感觉到精神一松,那令人崩溃的虚弱感消退了大半。
“有效果!”胖子的低呼声里满是惊喜。
可林枫的脸色却更苍白了。制作并送出“信息结”耗去了他大量心神,更让他不安的是,通道短暂“满足”后,其“胃口”似乎被彻底勾起,吸力正以更快的速度恢复,甚至对他这个能提供“优质食粮”的源头,生出了更明确的“关注”。
异变就在此刻爆发!
一直相对安静的“牧者”碎片,竟对那缕蕴含秩序与守护的“信息结”生出强烈的厌恶与“纠正”冲动!一股冰冷的、带着“存在否定”意韵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碎片中逸散,试图干扰、污染他接下来可能进行的任何操作!
内忧外患,同时袭来!
林枫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鲜血。他既要抵抗通道恢复的吸力,又要分神压制“牧者”碎片的躁动,刚刚稍有起色的状态,瞬间滑向危险边缘。
可也正是这内外力量的剧烈冲突,像火种投入干柴般,让他脑海中关于通道、吸力源头、古老“回收”机制的信息碎片骤然燃烧、碰撞、重组!
一个更清晰、也更恐怖的推测,如闪电般划过意识:
这条通道,或许根本不是生路!
它可能是一个“筛选机制”——用于甄别闯入者的意识属性,将其分类“处理”的前奏!那吸力的源头等待他们的,或许不是吞噬,而是同化、格式化,甚至是……成为某种更庞大存在的养分,或是“组件”!
他们不是在逃离毁灭,而是在主动走向一个比死亡更恐怖的终点!
这个念头让林枫通体冰寒。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通道深处那减弱后又恢复的吸力,性质开始发生细微却致命的改变——不再只是单纯的抽取,更带上了一种引导与“召唤”的意味。
一个模糊的、由无数意识碎片拼接而成的非人低语,开始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层面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归来……融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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