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教官的行动效率,带着军人特有的雷厉风行。他以现役军官身份为凭,附上一份措辞严谨的报告——字里行间着重强调军事纪律的严肃性与后续任务的紧迫性,很快便从院方拿到了“有条件出院”许可。所谓“条件”,不过是定期提交远程心理评估、承诺配合后续调查的空文。可林枫清楚,那道藏在条款背后的监视目光,从未真正离开。
出院的过程安静得近乎诡异,没有医护人员的送别,更没有闻讯而来的记者。一辆无牌黑色轿车从医院侧门驶出,载着两人汇入城市奔流的车河。
重新踏入这片钢铁森林,林枫心中涌起的不是归乡的踏实,而是更深的割裂感。车窗外的世界循着既定节奏运转:红绿灯机械交替,行人面无表情地在楼宇间穿梭,巨幅广告屏闪烁着诱惑的光影与口号。可在这层“正常”的表皮下,他血脉中沉睡的感知被强行唤醒,敏感得近乎刺痛。
无需刻意凝神,只要睁开眼,那些潜伏的“异常”便如水下暗礁,不断撞击着他的感官。
十字路口等绿灯的白领女郎,精致妆容遮不住脖颈侧淡如蛛丝的灰色螺旋印记,一丝腐化雾气像倦怠的蛇,缠在她丝巾边缘轻轻蠕动。
街边咖啡馆里谈笑的青年,挥舞的手臂上,一枚抽象眼睛状的灰印在袖口若隐若现,竟随着他的情绪起伏微微鼓胀。
就连播放欢快音乐的商场大屏,偶尔闪烁的色块在他眼中都透着诡异的扭曲,像一根细针,反复刺着神经。
这座城市的“脉动”里,混杂了太多细碎却无处不在的“杂音”——那是腐化低语在现代文明外壳下的变奏。它们不再直白地摧毁理智,而是化作无形的神经毒素,悄悄渗进人们的欲望、焦虑与麻木里,缓慢发酵。
秦教官坐在身旁,脸色凝重。他看不见林枫眼中的惊悚景象,却能捕捉到对方紧绷的脊背,以及那双扫过窗外时,亮得近乎非人的眸子。他知道,林枫正凝视着一个他无法想象,却真实存在的恐怖世界。
“先去我那儿。”秦教官打破沉默,报出一个地址。那是他在市区的安全屋,知晓者寥寥,隐蔽得如同不存在。
轿车最终驶入一个老旧却管理森严的小区。房间不大,陈设简单,蒙着一层久无人居的薄尘,却胜在绝对安全。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林枫才稍稍松了口气,可那种被无形之网笼罩的窒息感,并未消散。
“情况比预想的糟。”他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持续透支感知,连觉醒的血脉都感到了负担,“它们像空气污染一样,无孔不入。”
“范围?强度?目标?”秦教官言简意赅,直击核心。
“范围没法确定,但我感觉……覆盖了整座城。强度普遍很低,更像休眠的感染或标记,而非主动控制。”林枫顿了顿,眉头拧成结,“目标似乎是随机的,但印记深、雾气浓的人,要么情绪极不稳定,要么……正处在人生的关键节点。”他忽然想起医院里那个耳后带印的小孩,当时只觉异常,此刻才后知后觉——那孩子的沉默与阴郁,远超同龄人的程度。
“是在筛选?还是培育?”秦教官的话,像一块冰,砸在两人之间。
林枫摇头:“不清楚。但那个医生,还有陈教授,他们不一样。”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身上的‘污染’更‘主动’,像是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在利用这种力量。”
这才是最可怕的。若腐化只是无意识的扩散,尚且能归为灾难;可若背后藏着有组织、知内情的操控者,局势便彻底变了性质——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猎。
“得找线索。”秦教官的指节抵着下巴,“关于这个‘组织’,还有他们的目的。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林枫的目光被客厅角落一台蒙尘的老式收音机勾住。机器早已断电,可在他的感知里,却萦绕着一丝微弱却熟悉的能量波动——与城市里的腐化气息同源,却更“有序”,像是被刻意规整过。
他走过去,指尖拂过布满灰尘的调频旋钮。没有电流,喇叭死寂。可当他将一丝守秘人气息凝在指尖,轻轻触上旋钮的瞬间——
“滋啦……沙……渴望……融入……新秩序……”
一段模糊断续、满是干扰的低语,竟直接撞进了他的脑海!声音扭曲变形,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韵律,与荒岛的疯狂嘶吼截然不同——它更“文明”,也更具欺骗性。
这收音机,是个接收器?专门接收、转译腐化低语的装置?
林枫猛地缩回手,低语戛然而止,只留一阵耳鸣在脑中回荡。
“怎么了?”秦教官立刻起身,快步走过来。
林枫指着收音机,脸色难看:“它能接收到‘它们’的信号。”
秦教官立刻俯身检查,指尖划过机身的每一处缝隙,却没发现任何异常——没有改装痕迹,没有隐藏线路,就是一台普通的旧收音机。可林枫的反应不会说谎。
“特定频率……”林枫喃喃自语,脑海里回放着刚才感知到的能量波动,“这座城里,或许还有很多这样的‘接收点’,甚至……放大器。”
这个发现,让本就扑朔迷离的局势更加混乱。敌人不仅潜伏在人群中,还在利用现代文明的产物,编织一张覆盖整座城市的无形网络,将腐化低语悄无声息地播撒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以安全屋为据点,开始了小心翼翼的侦查。林枫靠感知在地图上标记出腐化气息浓郁的区域——某些商业区、人流密集的交通枢纽,甚至几栋看似普通的居民楼;秦教官则动用仅剩的人脉,追查医院背后的势力,以及那些标记区域是否有异常事件发生。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每一步都像在浓雾里摸索。
这天夜里,林枫站在窗前,望着市中心那片灯火最璀璨的区域——也是他感知中,腐化低语最“活跃”的地方。掌心的冰蓝印记忽然微微发烫,像是在与远方的异常共鸣,又像是在发出警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张巨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而他和秦教官,不过是网中挣扎的飞蛾。被动防御终会走向灭亡,他们必须找到突破口,揪出幕后的“组织”,弄清那隐藏在低语背后的最终目的。
城市的霓虹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那些曾经象征文明的光影,此刻都化作了危机四伏的狩猎场。他的守秘人血脉,必须在这片陌生的战场上,尽快找到新的战斗方式——否则,他们终将被这片城市的“腐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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