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愈发猛烈。陈远带着这支二十余人的队伍,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黑云山的方向跋涉。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声、脚踏泥水的吧唧声,以及风吹过枯木的呜咽。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刚刚经历的那场血腥遭遇战,以及眼前渺茫未知的前路。
陈远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脸上的血污已经被雨水冲淡,但那股铁锈般的腥气似乎仍萦绕在鼻尖,提醒着他这个时代的残酷。他手中紧握着一柄从契丹骑兵尸体上捡来的弯刀,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
“恩公……俺,俺叫赵铁柱。”那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凑近了些,低声说道,眼神里带着敬畏,“刚才多亏了您,不然俺们都得交代在那儿。”
陈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他知道,此刻任何软弱的表示都可能动摇这支脆弱队伍的军心。
“哥,你看!”队伍里一个半大的孩子突然指着前方压低声音喊道。
陈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透过雨幕和渐浓的暮色,隐约看到远处山坳里,似乎有微弱的火光闪烁!
是炊烟!有人!
希望像一点星火,在众人死寂的心田中点燃,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警惕。
“会不会是土匪窝?”之前的溃兵,名叫李狗儿,哑着嗓子问道,脸上满是忧虑。
“也可能是跟咱们一样的流民。”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小声道,眼中充满了渴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远身上,等待他的决定。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这支队伍绝对的核心。
陈远沉吟片刻。绕过去,可能错过补给和歇脚的机会,在这风雨之夜,露宿荒野与自杀无异。靠过去,则可能直面未知的危险。
“先摸过去看看情况。”陈远做出了决定,“铁柱,狗儿,你们俩跟我前头探路。其他人原地隐蔽,没有信号,不许出声,不许动!”
他展现出不容置疑的果断,点了最初跟随他的几人负责警戒后方。
三人借着乱石和枯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朝着火光的方向潜行。越是靠近,火光越是清晰,甚至能隐约听到嘈杂的人声。
他们趴在一处土坎后面,悄悄探出头。
山坳里,情形映入眼帘。那里大约聚集了四五十人,围坐在几堆篝火旁。人群成分复杂,有穿着破烂号衣的溃兵,有面色凶悍的壮汉,也有少数面带惊惶的妇孺。他们中间架着几口破锅,正煮着什么东西,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带着腥气的肉香。
这些人大多面带菜色,衣衫不整,但手里大多握着兵器——朴刀、木矛,甚至还有几把弓。他们不像正规军,纪律散漫,但那股子彪悍之气,绝非普通流民可比。
“是‘黑云寨’的人!”李狗儿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恐惧,“俺认得那几个人,以前在镇上见过,是寨子里出来采买的,凶得很!”
陈远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土匪。看这规模,恐怕只是山寨的一个外围小队或者前哨。
就在陈远观察之际,意外发生了!
他们身后隐蔽的队伍里,那个半大的孩子——小六子,因为又冷又饿,加上极度紧张,脚下一滑,从藏身的土坡上滚了下去,发出一连串的响动,还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叫。
“谁?!”
山坳里的嘈杂声瞬间消失。所有土匪都警惕地站了起来,抓起手边的武器,目光凶狠地扫向陈远他们藏身的方向。
“坏了!”赵铁柱脸色煞白。
李狗儿更是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跑。
“别动!”陈远低喝一声,压住了他们的骚动。此时逃跑,只会被当成肥羊追杀,绝无幸理。
他大脑飞速运转,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躲是躲不过了,示弱只会任人宰割,必须掌握主动权!
他猛地站起身,却不是举手投降,而是将手中的弯刀“锵”一声插回腰间的简陋刀鞘(从死去的契丹兵身上找到的皮绳系着),然后空着双手,大大方方地走出了藏身地,朝着山坳朗声道:
“路过的朋友,遭了难,闻到烟火气,特来拜会!没有恶意!”
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异常清晰和镇定。
山坳里的土匪们显然没料到是这种情况,都是一愣。一个头领模样,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彪形大汉排众而出,手里拎着一把鬼头刀,上下打量着孤身走来的陈远。
“拜会?”刀疤脸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鹰,“就你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我看是探子吧!”
随着他的话,几个土匪狞笑着围了上来,手中的兵刃闪烁着寒光。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陈远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但他面色不变,目光平静地迎向刀疤脸:“我们一行二十三人,刚从北面逃过来,路上宰了两个追杀的契丹游骑,折了三个弟兄。”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所有土匪脸色微变。
宰了契丹游骑?就凭这群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流民?
刀疤脸眼神中的轻视收敛了几分,他仔细看了看陈远,注意到他虽然衣衫破烂,脸上还有未擦净的血污,但身形挺拔,眼神沉稳,尤其是腰间那柄样式明显的契丹弯刀,不像作假。
“空口无凭!”刀疤脸冷哼道,但语气缓和了些。
陈远回身,朝藏身处打了个手势。赵铁柱和李狗儿等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带着剩余的十几个人(包括妇孺)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陈远身后。他们虽然恐惧,但看到陈远镇定自若的背影,也勉强维持着阵型,没有溃散。
当土匪们看到这群人虽然狼狈,但青壮手中都拿着简陋武器,甚至有人背着缴获的弓箭,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搏杀后的痕迹时,不由得信了几分。乱世之中,能反杀胡骑并活下来的人,绝不简单。
刀疤脸的目光在陈远和他身后的人群身上扫视了几个来回,尤其是那几件扎眼的契丹兵器上停留片刻,终于开口道:“我是黑云寨巡哨的头目,张彪。你们……什么来路?”
陈远心中稍定,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他抱了抱拳,不卑不亢:“逃难之人,陈远。”
张彪盯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面带菜色却眼神警惕的同伴,以及他们紧握的简陋武器,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算计:
“既然是遭了难的好汉,那就过来烤烤火,避避雨吧。”他侧身让开,但眼神依旧锐利,“不过,话说在前头,寨子有寨子的规矩。”
篝火近在咫尺,温暖和食物诱惑着每一个濒临极限的幸存者。然而,张彪那句“寨子的规矩”像一道无形的枷锁,预示着并非简单的施舍。
踏入这个土匪的临时营地,是短暂的喘息,还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陈远这支刚刚见血、初具雏形的队伍,将如何面对这群真正的亡命之徒,并在其中找到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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