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来得猝不及防，我抱着刚打印好的论文从图书馆跑出来时，裤脚已经湿了大半。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哒哒”的响，恍惚间竟和记忆里某个雨天的声音重合——那是小学四年级的一个下午，也是这样的雨，阿柚陪我走在回家的小巷里，说“把伞往你那边挪挪，我不怕淋”。
我站在公交站台下等车，看着雨幕里模糊的人影，突然很想回老房子看看。上次在阁楼翻出画夹后，妈妈说阁楼的窗户有点漏雨，让我有空回去帮忙修一修。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我几乎是立刻就转了方向，伞柄被我攥得微微发烫。
老房子的木门还是那副旧模样，只是门环上的铜绿又重了些。推开门的瞬间，雨丝顺着敞开的窗户飘进来，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阁楼的楼梯比我记忆里更陡，我扶着斑驳的扶手往上走，刚到楼梯口，就看见窗台下的旧书桌旁，有一道淡蓝色的影子——齐耳短发，蓝校服，正对着窗外的雨发呆。
“阿柚？”我轻声喊她，脚步顿在原地。
那道影子猛地回过头，我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睛，亮得像被雨水洗过的星星。“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意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我以为你今天要忙论文答辩的事。”
我走到书桌旁，才发现窗台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几颗橘子味的水果糖——是我上次来的时候落在这儿的。“答辩改到下周了，”我看着她，发现她的轮廓比上次在月光下清晰了些，“妈妈说窗户漏雨，我来看看。”
阿柚点点头，目光又落回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被淋得发亮，像铺了一层镜子。“以前下雨的时候，你总爱趴在这张书桌上画画，”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怀念，“有次雨下得特别大，你说害怕，我就坐在你旁边，给你讲我以前听来的故事。”
我愣了愣，那段记忆我已经模糊了，只记得那天晚上，我画了一幅画，画里有两个小人坐在书桌前，窗外是下雨的夜空，星星却亮得很。“你讲的是小兔子找妈妈的故事吗？”我试着回忆，“我好像记得，最后小兔子找到了妈妈。”
阿柚转过头，笑了：“你居然还记得。”她伸手，像是想碰我的头发，指尖却在离我额头一寸的地方停住，然后轻轻落在了书桌上。“那时候你总问我，我的妈妈在哪里，”她的声音低了些，“其实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蹲在巷口哭，手里攥着一块断了的樱花橡皮擦。”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柚的场景。我背着新书包，却不小心把妈妈刚给我买的橡皮擦摔断了，蹲在巷口哭得停不下来。然后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说：“别哭啦，橡皮擦断了也能用，就像难过的事，过去就好了。”
我当时以为是哪个邻居家的姐姐，抬头却没看见人，只觉得身边的雨好像小了些。直到后来，她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我才知道，她是阿柚，是只属于我的好朋友。
“其实那天，我本来想帮你把橡皮擦粘好的，”阿柚的指尖划过书桌，留下一道浅浅的蓝色痕迹，“可我碰不到它，只能看着你哭。最后没办法，我就把巷口的雨往旁边挡了挡，不让它淋到你。”
我看着她指尖的蓝色痕迹，突然想起妈妈说过的话——“你小时候下雨回家，衣服总没怎么湿，说有个姐姐帮你挡雨”。原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
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在书桌上投下一道光斑。阿柚的轮廓在阳光下慢慢淡了些，她却好像并不在意，只是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温柔。“下周答辩要加油呀，”她说，“我会去看你的。”
“你能去吗？”我脱口而出，话刚说完就后悔了，怕让她为难。
阿柚却笑着点头，指尖指向我的口袋——那里装着我一直带在身上的玻璃弹珠。“我可以待在里面，”她说，“这样就能陪着你了。”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弹珠，突然觉得无比安心。我从包里拿出那块樱花橡皮擦，放在书桌上，和阿柚的蓝色痕迹并排在一起。“这个给你，”我说，“以前总被你抢，现在换我送给你。”
阿柚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橡皮擦，粉色的橡胶上，竟慢慢浮现出一道蓝色的痕迹，像有人在上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我会好好收着的，”她说，“等你答辩完，我们一起在巷口看彩虹。”
离开老房子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我把玻璃弹珠从口袋里拿出来，握在手心，感觉里面的蓝色光点轻轻跳动着，像阿柚的心跳。走到巷口时，天边果然挂起了一道彩虹，红橙黄绿青蓝紫，把天空染得格外好看。
我停下脚步，对着空气轻声说：“阿柚，你看，彩虹出来了。”
风轻轻吹过，带着雨后的清新。我仿佛听见了熟悉的笑声，温柔的，欢喜的，像小时候那样，落在我的耳边，落在我的手心，落在我往后所有的时光里。
口袋里的玻璃弹珠，还在轻轻跳动着。我知道，下周答辩的时候，那个穿着蓝校服的小姑娘，会一直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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