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第一场雨落下来时,我踩着积水跑回老巷子。巷口的老槐树早就被砍了,只留下一圈光秃秃的树桩,倒是我种的桃树愈发茂盛,枝桠伸到了二楼窗台,叶片上挂着的雨珠,像极了阿槐当年没说出口的眼泪。
我刚掏出钥匙,就看见门把手上挂着个布袋子——粗布的,针脚歪歪扭扭,是陈阿婆生前常用来装脆桃的那种。袋子里装着几颗熟得正好的脆桃,果皮上还沾着湿泥,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我捏着桃子的手顿了顿,这季节哪来的脆桃?除非是有人在树后,偷偷替我守着夏天。
“阿槐?”我对着空气喊了一声,雨声淅淅沥沥的,没有回应。可当我低头咬了口脆桃时,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轻轻的笑声,凉丝丝的气息擦过耳尖,和十五年前他凑在我耳边说“脆桃要带皮吃才甜”时一模一样。
桃核我没丢,用纸巾擦干净了,放在书桌的玻璃罐里——里面已经攒了好多颗,有去年的,有前年的,每颗上面都用马克笔写着日期,像一串藏在时光里的秘密。晚上写作业时,我总觉得罐子里有动静,侧耳去听,又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直到某天深夜,我伏案睡着,醒来时发现罐子里的桃核摆成了个小小的“心”形,最中间那颗,正是今天刚丢进去的。
周末的清晨,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开门看见隔壁的张奶奶,手里攥着个铁皮盒子,眼眶红红的:“这是你阿槐哥当年落在我家的,今天收拾老物件找着了,你拿着吧。”盒子很旧,上面印着褪色的奥特曼图案,是我小学时最喜欢的款式。
打开盒子的瞬间,我鼻子一酸。里面装着我七岁时弄丢的粉蝴蝶发绳,翅膀上的亮片掉了大半,却还保持着展开的模样;还有半块干硬的桃酥,是陈阿婆当年做的,阿槐总说要留给我,结果放忘了;最底下压着张照片,是我十岁那年拍的——我举着颗脆桃笑得眯起眼,身后的槐树下,隐约有个透明的少年身影,手里攥着颗蓝弹珠,嘴角弯着。
“当年我就觉得你身后有人跟着,”张奶奶拍了拍我的肩,“每次你蹲在槐树下哭,就看见槐树叶晃得厉害,像是有人在哄你。现在好了,有这棵桃树陪着你,他也能放心了。”
我抱着铁皮盒子坐在桃树下,雨已经停了,阳光穿过叶片落在照片上,少年的身影似乎清晰了些。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条短信,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绳我找了好久,当年它挂在槐树枝最高处,我踮了三次脚才够着。”
我抬头看向桃树枝,仿佛看见透明的少年踮着脚,伸手去够挂在枝桠上的发绳,阳光落在他透明的肩膀上,竟泛出淡淡的粉。我把照片放在桃树的树洞里,又放了颗今天刚摘的脆桃——就像从前那样,给他留一份念想。
风穿过桃树叶,带来一阵熟悉的气息,是槐树叶的清香,混着脆桃的甜。我知道,巷口的老槐树虽然没了,但它的影子,藏在了桃树的年轮里;阿槐虽然看不见了,但他的温度,留在了发绳上、弹珠里、还有每一颗甜得发颤的脆桃里。
后来我在桃树的树洞里,发现了一张新的纸条,字迹还是那样轻:“槐树叶落了,桃树叶还绿着;我走了,可我还陪着你。”纸条的背面画着一棵小槐树,旁边是一棵小桃树,树下站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攥着发绳,一个举着弹珠,笑得像那年夏天的太阳。
我把纸条夹在课本里,抬头看向窗外的桃树。枝桠上的叶片晃了晃,像是有人在点头。我知道,他没走,他只是变成了风,变成了雨,变成了桃树的年轮,变成了我生命里所有温暖的瞬间,陪着我,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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