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把最后一张设计图归档时，窗外的天已经亮了。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那半片橘子味的糖纸上，泛着温暖的光泽。她伸了个懒腰，指尖不经意间划过键盘，屏幕上“和平里公园改造方案”几个字格外醒目。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项目合作方的电话。“林设计师，今天上午可以去现场确认施工范围了，拆迁队已经清理完废墟，就等我们进场了。”
“好，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林墨随手抓起外套，把糖纸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夹层，快步出了门。
再次来到老城区，工地已经换了模样。断壁残垣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平整的土地，几位工人正拿着测量仪忙碌着。林墨戴上安全帽，走到场地中央，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曾经和平里3号小楼的位置。那里如今只剩下一片空荡，却仿佛还能看到小时候爬屋顶的自己，和那个站在屋檐下含笑看着她的少年。
“林设计师，这边请。”施工队负责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墨点点头，跟着他查看场地。走到西北角时，她的脚步突然顿住了。那片土地上，竟然孤零零地立着一棵橘子树，树干不粗，却枝繁叶茂，翠绿的叶子间还挂着几个青涩的果子。
“这棵树怎么没被砍掉？”林墨疑惑地问。
负责人挠了挠头：“奇怪得很，拆迁的时候挖掘机到这儿就坏了，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后来我们想人工锯，锯子刚碰到树干就断了，没办法，只能留着了。”
林墨走到橘子树下，伸手抚过粗糙的树皮。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温暖得让人恍惚。她仿佛看到沈砚就站在树影里，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民国学生装，笑着对她说：“傻丫头，这是我为你种的橘子树。”
心脏猛地一缩，林墨的眼眶瞬间红了。她记得小时候，沈砚曾说过，等战争结束，他要在院子里种一棵橘子树，这样每年秋天，她就能吃到甜甜的橘子。那时候她还笑他，说鬼怎么能种树，现在看来，他终究是做到了。
“沈砚，是你吗？”她轻声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风轻轻吹过，橘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她的话。一片叶子缓缓飘落，落在她的手背上，带着微凉的触感。林墨握紧拳头，把叶子放进衣兜，转身对负责人说：“这棵树要保留，我会修改设计图，把它作为公园的中心景观。”
回到设计院，林墨立刻打开电脑，开始修改方案。她在橘子树周围设计了一圈环形座椅，座椅上刻满了童年的歌谣；在树的旁边，她加了一个小小的许愿池，池边的石碑上，她写下了“时光之约”四个字。她要让这里成为一个能承载回忆的地方，不仅是她的，也是所有在和平里长大的人的。
忙碌了一上午，林墨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去茶水间接水。路过同事的办公桌时，她无意间看到桌上放着一本旧相册。“这是你老家的照片吗？”林墨随口问。
同事点点头：“是啊，我奶奶以前就住在和平里3号，这是她年轻时候的照片。”
林墨的心猛地一跳，目光落在相册的某一页。照片上，一位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小楼前，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少年，眉眼间，竟和沈砚有几分相似。“这是……”
“左边是我奶奶，右边是她的未婚夫，叫沈砚之，听说在战乱中牺牲了，我奶奶到死都在等他。”同事的声音带着惋惜。
林墨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指着照片上的少年，声音颤抖：“你说他叫什么？”
“沈砚之啊，怎么了？”
原来，沈砚不仅是陪她长大的鬼，还是奶奶牵挂了一辈子的人。林墨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总喜欢给她讲过去的故事，讲一个叫砚之的少年，讲他如何温柔，如何勇敢。那时候她听不懂，现在才明白，奶奶说的，就是沈砚。
下班后，林墨回了趟老家。她翻出奶奶留下的旧箱子，里面果然有一本泛黄的日记。日记的第一页，贴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正是相册里的那个少年。林墨翻开日记，里面记录着奶奶和沈砚之的故事：他们在教堂相识，一起读书，一起憧憬未来，约定战争结束后就结婚，在院子里种一棵橘子树。
“1943年10月25日，砚之走了，他说会回来的，我等他。”
“1950年5月12日，这里盖起了居民楼，我搬到了和平里3号，我想，他回来的时候，能一眼找到我。”
“1988年9月7日，我有了孙女，叫林墨，她和我小时候一样，喜欢橘子味的糖。”
一页页看下去，林墨的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原来，沈砚一直守在这里，不仅是为了陪她长大，也是为了兑现对奶奶的承诺。他化作一道执念，跨越了几十年的时光，守护着两代人的孤独与思念。
第二天，林墨再次来到橘子树下。她把奶奶的日记放在树根旁，轻声说：“沈砚，奶奶等了你一辈子，现在，你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风再次吹过，橘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这次，林墨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谢谢你，小墨。”
她抬起头，阳光正好，橘子树上的青涩果子，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饱满多汁。林墨笑了，她知道，沈砚没有离开，他和奶奶一起，化作了橘子树的养分，守护着这片充满回忆的土地。
施工队开始进场了，林墨站在橘子树下，看着工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她知道，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美丽的公园，会有很多人来这里散步、玩耍，会有孩子在橘子树下追逐打闹，就像小时候的她一样。
而沈砚，会永远在这里，在橘子树下，在每一阵风里，在每一片叶子的沙沙声里，继续守护着他的约定，陪着一代又一代人，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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