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时,宋玉才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从酣梦中悠悠转醒。怀里似乎抱着一团微微颤抖、带着凉意的软物。
“唔…咩啪?”宋玉迷迷糊糊地低头,只见那团淡紫色的果冻正蜷缩在她臂弯里,小小的黑眼睛紧闭着,身体时不时地瑟缩一下,仿佛还在承受着巨大的惊吓。
“咩啪?怎么了?”宋玉瞬间清醒了大半,睡意全无。她轻轻用手指戳了戳咩啪冰凉的身体,“及笄礼不顺利吗?有人欺负你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咩啪受了委屈。
咩啪的身体猛地一颤,睁开眼,看到主人关切的眼神,那憋了一整天的恐慌、委屈和愧疚如同决堤的洪水,“咩啪!咩啪!咩咩啪——!”它语无伦次地用百变怪语夹杂着模仿宋玉的哭腔,急切地诉说着白天在祠堂发生的一切:它如何完美伪装,幸福蛋如何丢石头羞辱它,它如何愤怒砸蛋,幸福蛋如何暴怒,以及那最可怕的诅咒——宋家女子永远得不到家族灵兽蛋。
它越说声音越小,身体缩得更紧,小小的黑眼睛里蓄满了水光(模仿的),等待着主人的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责备并没有到来。
宋玉安静地听完,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将瑟瑟发抖的咩啪整个捧起来,贴在自己温热的脸上蹭了蹭。
“好啦好啦,别怕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温柔,“不怪你,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替我去。那种情况,换我我也生气。”她顿了顿,语气坚定起来,“至于灵兽蛋?没关系啊,我有你就够了。你是我的咩啪,独一无二的咩啪,比什么灵兽蛋都珍贵。”
咩啪愣住了,身体停止了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主人。它闯了这么大的祸,主人竟然……一点都不怪它?还……还说只要它?
巨大的感动和更深的愧疚交织着涌上心头。
“但是,”宋玉轻轻把它放在床上,开始利落地换衣服,“幸福蛋是我们家族的守护灵兽,我们得去道歉。它生气是应该的,我去跟它好好说。”
她让咩啪变回小果冻形态,藏在自己淡青色长衫宽大的袖口里,只露出一双小眼睛观察外面。刚推开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
“二姐!你没事吧?”宋诚仰着小脸,满脸担忧,“我都听说了!祠堂里……那个……幸福蛋它……”他压低了声音,显然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小诚?”宋玉有些意外。
“我担心你嘛!”宋诚拉住宋玉的手,“你要去找幸福蛋道歉?我跟你一起去!我帮你说话!它平时对我挺好的!”
看着弟弟认真的小脸,宋玉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姐弟俩刚走到祠堂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大姐宋珠清亮而恳切的声音。
“……大长老,诸位叔伯,二妹她……她平日是有些懒散,但心地是极好的,绝无故意冒犯家族灵兽之意。此事定有误会,或是她一时情急失了分寸。恳请长老们再给她一次机会,也请允许我,代二妹向守护灵兽大人赔罪!”
祠堂内烛火通明,宋珠正对着神色严肃的长老们深深一揖,姿态恭敬而坚决。她显然已经得知了全部经过,第一时间赶来为妹妹斡旋。
看到宋玉和宋诚进来,宋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和担忧。她快步走过来,低声道:“醒了?正好,我们一起。”
宋玉鼻尖一酸,用力点了点头。袖中的咩啪也感到一阵暖流。
三人(以及藏在袖中的咩啪)走到祠堂中央,对着供奉在案几上、此刻显得格外黯淡的银纹灵兽球,齐齐躬身行礼。
“守护灵兽大人,”宋玉深吸一口气,诚恳地开口,“今日之事,是我……”她看了一眼袖口,改口道:”……是我们不对,冒犯了您,更伤害了您的孩子。我们诚心诚意地向您道歉!无论您需要什么补偿,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全力去做!请您息怒!”
袖中的咩啪也立刻同步用灵兽语将宋玉的意思清晰地传递出去,并加上了自己最诚挚的歉意:“咩啪!咩咩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原谅我们!)”
就在宋玉话音刚落的瞬间——
那枚沉寂的灵兽球猛地剧烈震动起来!白光“唰”地一闪,圆滚滚的幸福蛋带着一股未消的怒气瞬间出现在祠堂中央!它粉白色的身体绷得紧紧的,赤红的眼睛直接锁定了宋玉……或者说,锁定了她袖子里那股让它极其厌恶的那个百变怪的气息!
“啦克伊——!!!”它短促地尖叫一声,周身泛起白光,眼看就要再次使出猛撞!
“等等!”宋珠反应极快,一个闪身挡在宋玉身前,“守护灵兽大人息怒!我们真的是来道歉和弥补的!”
咩啪吓得在袖子里缩成一团,但还是强忍着恐惧,飞快地用灵兽语喊道:“咩啪!咩咩啪!(补偿!我们愿意补偿那颗蛋!)”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幸福蛋最深的痛处。它动作猛地一顿,赤红的眼睛里怒火更盛,但它没有再冲撞。它用短小的爪子,极其小心、极其珍重地从腹部的口袋里,捧出了那颗被石头砸裂的灵兽蛋。
蛋壳上那道刺目的裂缝清晰可见,裂缝边缘甚至能看到一丝微弱生命气息的泄露。
幸福蛋捧着蛋,愤怒而悲伤地对着咩啪的方向(也就是宋玉的袖子)低吼:“啦克伊…克伊…克伊…(补偿?我的孩子受伤了!除非你们能让它完好如初!否则,誓言不变!)”
咩啪连忙将幸福蛋的意思转达给宋玉三人。
“让蛋恢复?”宋玉皱起眉头。
宋珠却立刻上前一步,神色凝重而专注:“守护灵兽大人,我是医院的医师,可否让我看看?”她得到幸福蛋默许的眼神(虽然依旧充满不信任),极其轻柔地接过了那颗裂蛋。
作为白银医馆最出色的医师,宋珠的手指散发出柔和的白光,那是她独特的治疗灵力。她小心翼翼地探查着蛋壳的裂缝和内部的生命气息。片刻后,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遗憾和决断:
“蛋壳受损严重,内部的生命力因为裂缝而加速流失,强行封堵裂缝反而可能窒息内部的小生命……恐怕,它必须提前孵化了。”她看向幸福蛋,语气带着医者的沉重,“守护灵兽大人,提前孵化,尤其是在受损状态下,诞生的幼崽很可能先天不足,会非常虚弱……在自然界,这样的幼崽往往……”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很难存活,或者即使活下来也会非常弱小,难以找到愿意接纳它的修士。
祠堂里的气氛再次沉重起来。幸福蛋的眼神也黯淡下去,充满了悲伤和无力。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坚定的童音响了起来:
“我!我来当它的主人!”宋诚猛地站了出来,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他跑到幸福蛋面前,仰着小脸,眼神亮晶晶的,没有丝毫犹豫和嫌弃,“大姐,二姐,守护灵兽大人!我还没有自己的灵兽!我愿意照顾它!不管它出生后是强是弱,我都会保护它,和它一起锻炼,一起变强!我宋诚说到做到!”
幸福蛋低头看着这个平时总喜欢围着它转、眼神清澈的小男孩,又看看他身后同样露出鼓励和支持目光的宋玉和宋珠。它眼中的怒火和悲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融化了一丝。
宋珠看着弟弟,眼中闪过欣慰,她转向幸福蛋:“守护灵兽大人,小诚虽然年幼,但心地纯善,对灵兽充满热爱。有我们姐妹从旁协助,定能照顾好这个孩子。这或许……是命运给它的另一种安排?”
幸福蛋沉默了。它看看宋诚坚定的眼神,又看看宋珠手中那颗裂缝的蛋,最后,目光复杂地扫过宋玉(以及她袖子里那个惹祸精)。过了许久,它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疲惫的鸣叫:“啦...克伊…(好吧……)”
宋诚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从大姐手中接过了那颗带有裂缝的灵兽蛋。
这一夜,宋诚的房间灯火通明。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忙,坚持自己抱着那颗温暖的蛋,絮絮叨叨地跟里面的小生命说着话,保证会做一个最好的主人。宋玉和宋珠守在门外,宋玉袖中的咩啪也紧张地探出头张望。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
“咔…咔嚓嚓……”
细密的碎裂声响起。在宋诚惊喜的目光注视下,蛋壳彻底裂开,一只粉红色、圆滚滚、头上顶着一小撮卷毛的小福蛋,有些虚弱但充满好奇地探出了小脑袋,发出细嫩的叫声:“哔……”
“小福!以后你就叫小福了!”宋诚开心地把它抱起来,用脸蹭了蹭它的小卷毛。
当宋家三兄妹(以及宋玉袖中的咩啪)再次带着新生的、依偎在宋诚怀里的小福蛋来到祠堂时,幸福蛋早已等在那里。
看到小福蛋虽然有些虚弱但精神尚可,感受到宋诚身上传递出的纯粹喜悦和爱护,以及宋玉和宋珠眼中真切的欣慰,幸福蛋身上那股压抑的戾气终于消散了。它伸出短小的爪子,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小福蛋的头,发出一声充满慈爱和释然的低鸣。
然后,它转向宋玉三人,郑重地点了点头,发出一连串低沉而温和的鸣叫。
咩啪立刻翻译:“咩啪…(它说……它感受到了你们的诚意和亲情,尤其是小主人的善意。它愿意收回昨日的誓言,继续守护宋家,为未来的宋家女子提供灵兽蛋……)”
宋玉和宋珠都松了口气,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宋诚更是开心地抱着小福蛋跳了起来。
然而,幸福蛋的目光最后却锐利地落在了宋玉的袖口上,它发出一声虽然不再愤怒、却异常严肃的鸣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咩啪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它的小眼睛黯淡下去,艰难地转达:“咩…咩啪……(但是……它说,我……必须离开宋家。它无法容忍一个伪装欺骗、还伤害了它孩子的异类,继续留在宋家核心之地……)”
巨大的失落和难过瞬间淹没了咩啪。它知道,这次是真的无法挽回了。它默默地想从宋玉袖子里滑出来。
“不行!”宋玉却猛地一把握住了袖口,将咩啪牢牢地护在掌心。她抬起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明亮,直视着幸福蛋,也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和灵兽,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咩啪是我的灵兽,是我最重要的伙伴!它犯的错,我们一起承担了,也尽力弥补了!守护灵兽大人,您收回成命,我们感激不尽。但让我放弃咩啪?绝无可能!”
她挺直了脊背,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的懒散和稚气,一股微弱却清晰可见的灰色灵印在她手腕处一闪而逝(她自身的决心与灵兽的羁绊引动了灵能,从这一刻开始咩啪正式成为了宋玉的灵兽)。
“既然宋家已容不下我们,”宋玉的目光扫过姐姐和弟弟,最终落在远方云雾缭绕的云岿山主峰,“那我就带着咩啪,一起去参加云岿门的入门仪式!”
她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走我们自己的道!咩啪,我们走!”
说完,她不再看幸福蛋复杂的眼神,也不顾长老们惊愕的目光,紧紧握着袖中感动得快要融化的咩啪,拉着还在发愣的宋诚(抱着小福蛋),向姐姐宋珠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祠堂。
阳光洒在她身上,为那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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