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引擎嗡鸣声稳定地充盈着“希望号”的每一个角落,如同这艘星舰沉稳有力的心跳。在空港塔台精确的引导和许可下,巨大的泊位固定装置无声地松开,这艘承载着特殊使命的探索舰,开始以一种与它精悍外形不符的、极其平稳舒缓的速度,沿着指定的离港通道,缓缓滑出。
舰桥内,气氛专注而安静。除了必要的系统状态汇报声,只剩下各种仪器设备运行时细微的嗡鸣与电流声。主观察窗外,空港内部宏伟的金属结构、错综复杂的能量管道和指示灯带,如同流动的光影,缓缓向后移动。
霍霆越坐在主位上,大部分时间沉默着,目光锐利地扫过面前光屏上不断刷新的航行数据,偶尔下达一两个简洁至极的指令,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波澜。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绝对冷静、掌控一切的联邦元帅,与昨夜在育婴室里流露柔情的男人判若两人。
苏晚晚坐在他身侧,同样专注地适应着这个全新的环境。她面前的光屏显示着的是“文明播种”计划的相关资料库接口以及舰船外部环境监测数据。她没有干涉航行操作,只是静静地观察、学习,感受着这艘金属造物脱离母港、迈向未知时,那份独特的、混合着渺小与伟大的悸动。
她的右手,依旧被霍霆越的左手自然地覆盖着,交握在一起,放在两人座位之间的操控台边缘。他似乎忘了松开,而她,也无意抽离。他掌心的温度与力量,透过手套薄薄的材质传递过来,是这片陌生而冰冷的科技空间中,最恒定、最令人安心的坐标。
“希望号”平稳地驶离了空港内部结构,彻底暴露在帝都星的外围轨道上。
刹那间,主观察窗外的景象豁然开朗,变得无比壮阔。
下方,是如同巨大蓝色宝石般的帝都星,白色的云层在其上缓缓旋绕,广袤的大陆与海洋轮廓清晰可见,那些为他们婚礼而亮的万家灯火已然熄灭,但在恒星光线的照射下,星球本身焕发着充满生命力的辉光。而在更远处, beyond 星球弧线的后方,则是无垠的、深邃的黑色真空,以及镶嵌其上、冰冷而璀璨的万千星辰。
“希望号”开始加速,沿着预设的离港轨道,优雅而坚定地驶向那片深邃的星海。下方的帝都星,在他们的视野中,开始逐渐变小,从一个占据全部视野的庞然大物,慢慢收缩成一个巨大的、美丽的蓝色球体。
就在这时,苏晚晚不由自主地,轻轻转过头,目光透过观察窗,回望了一眼那颗正在逐渐远离的、承载了她太多记忆的星球。那里有她刚刚建立的、却不得不暂时离开的家,有她血脉相连、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一股尖锐的、混杂着母性本能的不舍与牵挂,猛地刺中了她的心口,让她握着霍霆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
她这个细微的动作,以及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没有逃过霍霆越的感知。
他几乎是在她回望的同一时刻,就侧过头来看向她。他没有顺着她的目光去看那颗正在变小的星球,他的目光,始终牢牢地锁在她的脸上。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如同星芒碎裂般的脆弱与依恋。
就在苏晚晚望着那缩小的蓝色星球,心中空落感逐渐弥漫开来的时刻,她紧握着的那只大手,忽然用力地回握了她一下,那力道坚定而温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牵引力,将她的注意力瞬间从窗外拉了回来。
苏晚晚下意识地转头,对上了霍霆越的目光。
他的眼神深邃如常,但里面没有了处理公务时的冰冷与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仿佛能容纳她所有情绪的安稳力量。他看着她,仿佛看穿了她此刻所有的离愁与牵挂。
他没有说“别难过”,也没有说“我们会很快回来”这类苍白的安慰。
他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沉静地望入她的眼底,用他那特有的、低沉而笃定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我们会回来。”
不是疑问,不是期盼,而是一个陈述句。一个如同星辰运转、四季更迭般自然的、必将实现的未来事实。
这简单的五个字,像是一块巨大的、沉稳的基石,瞬间压住了苏晚晚心中那因离别而翻涌的波澜。他不是在安慰,他是在承诺,一个源自他强大意志与能力的、重于泰山的承诺。
苏晚晚望着他,望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心中的酸涩与空落,奇迹般地开始平复、沉淀。她再次看向观察窗外,那颗蓝色的星球依然在变小,但此刻看去,却不再像是永别,而更像是一个暂时的告别,一个为了下次更好重逢的必经之路。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牵挂小心地折叠好,珍藏于心房最柔软的角落。然后,她转回头,对霍霆越露出了一个比之前更加释然、也更加坚定的笑容,用力回握了他的手:
“嗯。”
就在这时,导航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报告,已脱离帝都星重力井主要影响区域,进入预设加速航道。可以准备进行首次跃迁前的最终坐标校准。”
霍霆越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主观察窗外那无垠的前路,星海的微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
“希望号”彻底融入了群星的背景,向着深邃的宇宙,义无反顾地驶去。
然而,就在舰船彻底脱离帝都星轨道监测网络最强覆盖范围的那一刻,在“希望号”某个不为人知的次级传感器日志里,记录下了一段极其短暂、能量等级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非舰船自身系统发出的空间共振波纹。这波纹的来源方向,与之前监测到的、来自那个边缘星域外交舰船的异常信号,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性。
它像是一缕被星舰尾流无意间带起的、来自故乡的尘埃,又像是一个悄无声息、附着上来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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