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轮车一路冒着黑烟，出了村子，拐上一条崎岖的田间小路。
田间小路太难走，沟沟坎坎，有两次差点翻了。
王长禄头脑终于清醒一点，开始用二档。
四轮车瞬间平稳下来。
半个小时以后，王长禄到了坟茔地，赵家春的坟前。
和他想象的一样，坟前有贡品，新烧的纸灰掩盖了昨天他烧过的痕迹。
不是错觉，是郭立梅真的来了！
“立梅，立梅你出来，你在哪？”
纸灰还温热，回去的路就一条，郭立梅肯定在附近，就在这周围。
“你好吗？你好不好？”
王长禄声音哽咽，对着无边的灌木丛纵声嘶喊。
可除了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啼声，再也没有别人的声音。
王长禄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郭立梅都能听见，她只是不想出来见他。
是的，自己都结婚了，不该打扰她宁静的日子。
“好好的！”
“有过不去的坎一定要找我！”
王长禄对着山林用力喊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然后沮丧的摇着四轮车，默默的开走了。
过去的，终是留不住。
四轮车的轰鸣声消失以后，郭立梅泪流满面的从一棵大树后面转了出来。
“好好的！”
向着王长禄走的方向小声说：“咱们都好好的！”
说完，郭立梅向着另外一条方向走去。
这条路以前走过，直通向阳村，在那里一样可以坐上去县里的车。
郭立梅的心竟少有的平静，只要他过得好，自己就没什么好惦记的了。
一路走的很慢，车要下午两点，还有几个小时。
等车的时间是最焦急的。
还不如多浪费点在路上。
王长禄回到家，董英正不安的抱着女儿冷蕊在大门口等他。
“出了什么事？”
王长禄是个不易冲动的性格，而且特别爱惜他的这些车。
挂六档，油门踩到底，没有紧急的事，他是不会这样的。
董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等王长禄从车上下来，冷蕊扎煞着两只小手要爸爸抱。
王长禄把女儿接过来，放在自己脖颈上，冷蕊立刻咯咯的笑起来！
“你丫头都让你惯坏了，等以后骑你脖颈拉屎那天，你就老实了！”
董英只不过是和王长禄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的脸色竟一点点沉了下来。
把女儿从脖颈上抱下来，递到董英怀里：“我要干活了，你和她玩吧！”
冷蕊哭闹着不肯下来，董英抱着她去大门外玩了。
自从有了女儿以后，王长禄终于理解郭立梅的苦楚了。
以前他总觉得郭立梅胆小，明知道风华是吓唬她，可她就是不敢赌。
现在他才知道，放在他身上，也不敢赌。
两个哥哥对父母的所作所为，让他对血脉亲情很淡漠。
就算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他也不在乎。
可那小小的一团，眉眼都聚在一起，哇哇大哭的小娃娃，放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忽然感觉鼻子发酸。
一直冷硬的心瞬间柔软。
他笨拙的抱着她，生怕她不舒服，生怕她闪了腰！
在这刻，王长禄明白了，哪怕有一天，自己明知道女儿会像两个哥哥背弃父母一样背弃他。
会像风华一样，将郭立梅的心毫不留情的撕扯得支离破碎，而不会流一滴眼泪。
他还会一如既往的去爱她，用整颗心和整条命去爱她。
王长禄一边干活一边想，郭立梅之所以没露面，就是想悄悄的来，悄悄的去。
她是不会久留的。
回县里的车，只有下午两点的，她一定会坐下午的车回去。
她孤独的来，不能让她孤独的走。
郭立梅知道被自己发现了，她就不会回村里，肯定是去向阳村坐车了。
王长禄决定，下午去送她，哪怕看不见，只要她在那辆客车里面，就能感知到。
就像自己一样，没看见郭立梅，但能强烈的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
吃过中午饭，董英收拾完碗筷，哄冷蕊睡午觉，王长禄微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不时的看一眼墙上的石英钟，才十二点，这个时间点去有点早。
王长禄已经几次压下想去林场见郭立梅的冲动。
林场是始发站，顺着下面的村子一个个找下去，肯定能见到她。
只是理智上不允许他这么干，一是对不起董英，结婚的时候，自己答应过她，不再和郭立梅有情感纠葛。
王长禄不敢保证看见郭立梅，他会是什么状态。
如今女儿都有了，要好好过日子。.
再说郭立梅已经选择躲自己了，就别打扰她了。
送一定要送，默默的送她一程吧，也许是今生最后的机会了。
冷蕊很快睡着了，发出轻轻的梦呓声。
董英说冷蕊的这个毛病像爸爸。
每次她说这话的时候，王长禄都心虚，不知道自己的梦里叫了谁的名字。
墙上的石英钟好不容易到了一点二十，王长禄从椅子站起身。
董英闭着眼，搂着孩子，但王长禄知道她没睡。
“车有个零件不行了，我去乡里买一个，一会就回来！”
董英没睁眼，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王长禄推开房门出去，开着四轮车头，出了院子。
四轮车的启动声，惊动了冷蕊，皱着眉头哼唧两声，董英急忙拍了几下，她才翻了个身，又睡熟了。
董英坐起身，王长禄今天很奇怪，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能是什么呢？
王长禄把车开到路口，果然没有人等车。
他把车靠边停下，没熄火，心急火燎的等着。
涉及郭立梅，他永远做不到心如止水。
客车的喇叭声响过没一会，那辆蓝色的大客车摇摇晃晃的从远处驶过来。
王长禄没下去，坐在驾驶位置上，默默的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客车。
忽然，他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仅仅是一个侧脸，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郭立梅。
郭立梅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迅速回过头，隔着车窗，四目相对，只一瞬间，郭立梅的脸就被客车带离了王长禄的视线。
王长禄挂档，加油，默默的跟了上去，直到大客车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他才调转车头，往家开。
董英什么都没问，只是给他打好了洗脸水。
董英是个好女人，生了女儿以后，对王长禄不再设防。
王长禄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外出。
从来没有呵斥过她，家里的钱也一直由她说了算。
郭立梅的那一份，每年卖完粮食以后，董英都会汇到指定的存折上。
从来没少给过一分。
董英活成了姐姐们都羡慕的模样。
只是王长禄睡梦中，有时候还会呼唤那个女人的名字。
董英不贪心，她已经得到王长禄整个人了，就在心里给她留一小块位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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