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高地的方向，在血色天幕和不断坠落的流火映照下，只是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象征。真正的路途，是穿行于炼狱的缝隙。
凌曜如同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在前方开路。他的动作依旧精准而高效，但比起之前的狂暴，更多了一种沉冷的决绝。短刃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将拦路的怪物或是斩首，或是劈成两半。他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着眼睛，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致命的坠物，并将试图从侧后方靠近的怪物提前清除。
楚嫣然跟在他身后，最初的惊慌过后，心中重新被窃喜和一种病态的满足感填满。看，即使在这样毁灭的灾难中，他依然在保护她。他选择和她逃往同一个方向，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他心里，她已经比那个只会拖后腿的苏玥更重要了？她甚至开始幻想，等到脱离险境，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她一定能彻底抚平苏玥那个贱人带给他的伤害，完全占据他的心。
这种幻想，让她忽略了凌曜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也忽略了他带的路，并非直线通往高地，而是越来越偏离主道，进入了一片相对偏僻、由巨大崩落岩石构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废墟深处。
周围的轰鸣声似乎稍微遥远了一些，这里的怪物也稀少了许多。只有头顶那片不祥的血色苍穹，依旧固执地将一切染上绝望的色调。
凌曜在一处由三块交错巨岩形成的、相对隐蔽的死角前停住了脚步。这里暂时避开了流火的直接威胁，也听不到近在咫尺的怪物嘶吼。
“在这里休息一分钟，补充体力。”凌曜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背对着楚嫣然，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水囊。
楚嫣然不疑有他，长长松了口气，靠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用手扇着风，娇声道：“太好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凌曜，多亏有你……”
她的话音未落。
前方背对着她的凌曜，毫无征兆地，猛地转身！
“唰！”
那柄刚刚饮尽怪物鲜血的短刃，带着冰冷的寒光，并非指向她，而是快如闪电般擦着她的耳畔，“铎”的一声，深深钉入了她头侧的岩壁！刀柄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几缕被刃风切断的发丝，缓缓飘落。
楚嫣然脸上的娇媚和庆幸瞬间冻结，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巨大的惊恐让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凌曜转过身，面对着她。之前所有的“平静”、“默认”，甚至是那一丝伪装出的“疲惫”，都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暴露出来的是深不见底的冰寒和锐利如刀锋的审视。他的眼神，不再有丝毫温度，只有赤裸裸的、近乎残忍的真相之光。
“戏，该演完了。”凌曜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一字一句，凿进楚嫣然的心里，“楚嫣然。”
他叫她的全名，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漠。
楚嫣然心脏狂跳，强撑着几乎要软倒的身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凌…凌曜，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别开这种玩笑……”
“玩笑？”凌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毫无笑意的嘲弄，“从‘忆痕水晶’开始，你演得还不够投入吗？”
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楚嫣然几乎窒息。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凌曜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一层层的伪装，“利用你的‘心绪缠绕’，细微地影响水晶的能量波动，将一段嫁接、扭曲后的记忆碎片，植入苏玥的脑海。让她看到我想象中的‘冷漠’和‘抛弃’，对吧？”
楚嫣然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凌曜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继续用那毫无起伏的、却字字诛心的语调说道：“你大概忘了，能量残留这种东西，即使再微弱，也存在。”他的目光扫过她此刻空无一物的发梢，“你之前佩戴的那枚尾戒，很别致，可惜，上面的精神力波动，与那枚被动过手脚的‘忆痕水晶’，同源。”
他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楚嫣然眼中逐渐蔓延开的绝望，如同猎人看着坠入陷阱的猎物。
“还有，之前在那片废墟，你试图将苏玥推入怪物群中。你以为没人看见？”凌曜的声音更冷了几分，“石猛看到了。虽然他当时被你拙劣的演技和眼泪糊弄过去，但亲眼所见的事实，不会改变。你需要我把他叫来当面对质吗？虽然他现在可能正忙着保护他真正该保护的人。”
“不…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楚嫣然彻底慌了，心理防线在凌曜抽丝剥茧般的揭露下，濒临崩溃。她赖以生存的伪装被一层层无情剥开，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是她最不堪的真实。
“解释？”凌曜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慌乱，“解释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挑拨离间？解释你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将苏玥置于死地？”
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与楚嫣然鼻尖相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怒火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
“告诉我，”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忆痕水晶’里，苏玥本该看到的真正记忆，到底是什么？！”
“还有——”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最后的心理防线，被这连续的重击和凌曜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将她碾碎的压迫感彻底摧毁。
楚嫣然脸上的惊恐、慌乱、委屈，所有伪装的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扭曲的疯狂。她不再试图辩解，反而仰起头，发出一连串凄厉而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她笑出了眼泪，血色的天光映照下，那张原本美艳的脸庞此刻显得无比狰狞。
“因为我爱你啊！凌曜！！！”
她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句话，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不甘、怨毒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念。
“前世今生！你的眼睛里从来就只有那个苏玥！！”她死死地盯着凌曜，眼神疯狂，“前世，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我那么爱你，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可你呢？你甚至连一个正眼都不肯给我！你的心，你的魂，全都被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勾走了！”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哭腔，却流不出一滴真诚的眼泪。
“我恨！我恨她凭什么能轻易得到我梦寐以求的一切！我恨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楚嫣然的语气变得越发偏激和恶毒，“所以，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尤其是她苏玥！”
“我就是要让她痛苦！让她绝望！让她被你厌弃！让她众叛亲离！”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快意，“看着你们因为我的小小手段而反目成仇，看着她被你亲手推开，那种感觉，简直比获得任何力量都更要美妙！哈哈哈……”
扭曲的爱意，发酵成了最致命的毒药。她沉浸在自己疯狂的世界里，将自己所有的恶行，都归结于一份求而不得的、早已变质的情感。
凌曜听着她癫狂的告白，眼神中的冰冷没有丝毫融化，反而更添了几分厌恶。他得到了答案，一个并不意外，却依旧让人心寒的答案。
他缓缓拔出了钉在墙上的短刃，寒光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楚嫣然的疯狂大笑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带着挑衅的绝望，她看着凌曜，眼神幽怨而狠毒：“怎么？知道真相了？想杀了我为她报仇吗？来啊！动手啊！能死在你的手里，也好过看着你们……”
她的话没能说完。
凌曜手中的短刃，已经如同毒蛇般，抵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冰冷的触感，让她剩余的狠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因恐惧而产生的、剧烈的颤抖。
“杀你？”凌曜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恶魔的低语，“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的目光掠过她，投向废墟之外那片更加混乱、更加危险的血色世界。
“你的‘价值’，还没有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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