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空气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喉头，连呼吸都变得艰涩。天空被那片不断扩张的绯红彻底吞噬，世界浸染在一种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里，仿佛整个终焉之地都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生物黏滑的内脏之中。
死寂。令人发疯的死寂。
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仰着头，瞳孔被那妖异的色彩填满，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们无法动弹。凌曜的警告卡在喉咙里，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冲刷的轰鸣声。
然后，第一滴“雨”，落了下来。
它不是透明的，而是浓稠的，带着暗沉光泽的绯红色液滴，如同稀释的血液，从低垂的、仿佛触手可及的绯云中分离，慢得几乎违背物理规律地，滴落。
“啪嗒。”
一声轻响，落在广场中央一块断裂的水泥板上。瞬间，刺鼻的白色烟雾腾起，伴随着细微却清晰的“嗤嗤”腐蚀声，坚硬的混凝土表面竟被蚀出一个浅坑！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李铭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离那落点最近，惊恐地后退，险些被地上的碎石绊倒。
恐慌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骤然扩散。
“雨”滴开始变得密集，从最初的几滴，转眼间就连成了稀疏的丝线，绯红色的雨丝在空中交织，如同一张缓缓降下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纱幕。
“找地方躲雨！”凌曜嘶吼出声，打破了魔咒般凝固的氛围。
众人如梦初醒，像受惊的鸟兽般四散奔逃，寻找着任何可以遮蔽的角落——残破的屋檐下，倾倒的广告牌后方，甚至是大一点的金属垃圾箱下面。
年轻的王浩，那个脸上还带着几分学生气的队员，反应慢了半拍。他看着这前所未见的诡异红雨，眼中除了恐惧，竟还混杂着一丝荒诞的好奇。一滴雨珠，恰好飘向他的面门，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右手，摊开手掌想去接——
“别碰！”凌曜和苏玥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凌曜是厉声警告，而苏玥，一直沉默的她，此刻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种尖锐的、近乎预知的恐惧。
太迟了。
那滴浓稠的绯红液体，精准地落入了王浩的掌心。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猛地撕裂了空气。
没有正常的雨水触感，取而代之的，是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皮肉上的极致痛苦！王浩的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皮肤下的水分瞬间沸腾，鼓起一个个恐怖的水泡，又立刻破裂，流出黄浊的液体，而接触点的中心，皮肉竟在短短一两秒内开始发黑、碳化！
但这肉体上的剧痛，似乎还不是全部。
王浩猛地收回手，死死攥住自己焦糊的手腕，身体剧烈地颤抖，眼白部分迅速被蛛网般的血丝占据、填满，最后彻底化为一片疯狂的血红！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哮，原本尚存几分稚气的脸庞扭曲变形，充满了暴戾和毁灭一切的欲望。
“王浩？你怎么样？！”离他最近的张倩，那个一直负责后勤、性格温和的女人，虽然害怕，但还是下意识地想去查看他的伤势。
她刚伸出手——
“吼！”
王浩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锁定张倩，那眼神里没有任何熟悉的情谊，只有最原始的、要将眼前活物撕碎的疯狂！他完好的左手五指成爪，带着一股完全不符合他平时体能的巨力，快如闪电般抓向张倩脆弱的脖颈！
“小心！”
凌曜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几乎在王浩肩膀微动、眼神变化的瞬间，他就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般冲了出去。他没有选择去格挡那致命的一爪——距离太远，来不及——而是身体重心一矮，一个凌厉的滑步，右掌并拢如刀，在王浩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张倩颈部皮肤的前一刹那，精准无比地劈砍在他的颈侧动脉上！
“砰！”
一声闷响。
王浩前冲的动作骤然僵住，血红的眼睛里疯狂之色瞬间凝固，随即涣散，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被凌曜顺势扶住，轻轻放倒在地，避免了二次伤害。
张倩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如纸，脖颈处似乎还能感受到刚才那指尖带起的腥风。她看着地上昏迷不醒、手掌一片狼藉的王浩，又看看挡在她身前的凌曜宽阔的背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劫后余生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他刚才想杀了我……”她终于哽咽出声，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崩溃。
“不是他，是这雨！”凌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压制住现场即将失控的恐慌。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惊魂未定的队员，嘶声大吼：“所有人都看见了？！这雨水能腐蚀肉体，更能侵蚀神智！找掩体！远离任何红色的液体！快！”
他的命令如同惊雷，炸醒了被眼前突变惊呆的众人。
楚嫣然早已躲到了一块巨大的混凝土板下方，脸色发白，紧紧捂着嘴，看着凌曜干脆利落击晕王浩的动作，眼神复杂难明。石猛低吼一声，不顾肩膀的伤势，一把抓起旁边一块断裂的预制板，奋力举起，为旁边几个没找到合适掩体的队员撑起一小片临时屏障。
萧澈则护着苏玥，迅速退到了一处向内凹陷的墙体拐角，这里能勉强避开垂直落下的雨丝。苏玥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她看着地上昏迷的王浩，又看向在雨中冷静指挥的凌曜，冰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覆盖。
混乱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众人蜷缩在各自找到的简陋掩体下，惊恐地望着外面越来越密的绯红雨幕，听着那“嗤嗤”的腐蚀声不绝于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被这诡异的酸雨融化。
然而，凌曜的心却沉了下去。
这，仅仅是开始吗？
第十天的“终焉”，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酸雨和精神干扰，虽然危险，但凭借掩体和警惕，并非无法渡过。可那股萦绕在心头的、越来越强烈的危机感，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提醒着他，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被雨水浸湿的地面。
暗红色的泥土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泥泞，浑浊的红色水洼四处可见。雨滴打在水洼里，溅起一朵朵小小的、不祥的红色水花。
然后，他看到了。
一处较大的水洼中央，泥浆开始不自然地翻滚、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挣扎着，要从那被血雨浸透的大地深处爬出来！
“地下……有东西！”凌曜的警告声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噗！”
一只完全由污浊的暗红色淤泥和凝固的黑色血块构成的“手臂”，猛地破开了那处水洼的表面！那手臂扭曲畸形，没有皮肤，没有指甲，只有不断滴落粘稠液体的、仿佛随意拼凑起来的躯干。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一具具人形的怪物，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它们的身躯由污血和淤泥构成，形态各异，有的高大臃肿，有的矮小佝偻，但共同点是都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腐烂的气息。它们没有五官，只在面部的位置有着深浅不一的凹陷，仿佛无声呐喊的嘴。
“嘶——嘶——”
令人牙酸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声音，从这些被称为“血傀”的怪物身上发出。它们“站”稳之后，那没有眼睛的“面部”，齐刷刷地“转向”了掩体下那些鲜活的生命。
下一秒，距离最近的一只血傀，猛地弓身，带着一蓬飞溅的泥点，如同脱弦的利箭，扑向离它最近、正举着预制板的石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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