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的热浪还在空地上翻滚，米尔顿淘来的音响执着地播放着沙哑的情歌，混杂着人们的笑闹声，构成了一种粗糙而真实的生命力。
林疏月和达里尔靠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两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分享着一盘烤土豆，默默看着眼前的热闹。
戴尔穿过欢笑的人群，停在了他们面前。
他花白的眉毛下，那双眼睛像一潭深水，映着篝火的光，也藏着篝火照不透的东西。
“林，达里尔。”他打了声招呼，声音温和。
达里尔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林疏月，似乎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他把最后半块土豆塞进嘴里，站起身，拿起靠在墙边的弩。
“我去看着莫尔，免得他把格伦的‘结婚蛋糕’当成枕头。”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融入了远处的阴影里，步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戴尔看着达里尔离去的背影，花白的胡子里藏着一丝笑意。
“这小子，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消失。”
他收回目光，转向林疏月，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这场婚礼，是我这几十年来参加过最动人的一场。”
“我也一样。”林疏月轻声说，眼前的幸福景象让她感到温暖，却也像针一样，细微地刺着她的神经。
“可我感觉，你并不真正开心。从接纳伍德伯里的人开始，你就一直在催促我们加固防御，建立隔离区，消毒，防疫……你像一只预感到风暴的鸟，不停地加固自己的巢穴。”
他停顿了一下，篝火在他苍老的脸上投下跳跃的光影。
“林，在你熟知的那个世界里，是不是……有一场灾难要来了？”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语气里没有审判，只有一种共同面对的沉重，“是流感？还是别的瘟疫？”
一语中的。
整个团队里，只有戴尔，这位睿智的老人，能透过她所有坚硬的伪装，看到那份最深的恐惧。
林疏月眼里的那点笑意彻底散了，化作了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她没有试图否认，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像卸下了一个沉重了许久的包袱。
“你说的没错，戴尔。”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场流感，很快就会席卷整个监狱。比我们遇到过的任何行尸潮都更可怕，因为它无孔不入，从内部瓦解我们。”
戴尔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脸上的皱纹像刀刻般深刻。
“有多严重？”
“死亡率很高。”林疏月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那些未来会倒下的人，“而且，我只知道它会来，却不确定到底是哪一天。我只知道……第一个倒下的，会是那个孩子，帕特里克。”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那个正和卡尔、索菲亚一起追逐打闹的半大男孩身上。
帕特里克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此刻正笑得一脸天真，完全不知道死神的镰刀已经悬在了他的头顶。
戴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神里充满了痛惜。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疏月以为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残酷的预言。
“我来看着他。”戴尔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林疏月猛地转过头看着他：“不行！”
“为什么不行？”戴尔平静地反问，“我是个老人了，每天在这里修修补补，能做的事情有限。如果我的观察能为所有人争取到宝贵的预警时间，那这件事就非我莫属。”
“戴尔，你年纪大了，抵抗力比年轻人要低得多！”林疏月急切地解释，“一旦帕特里克出现症状，第一个被感染的可能就是你！我不能……”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可敬的老人，主动走进她预知的死亡陷阱。
她穿越过来，是为了拯救他们，不是为了给他们签发死亡通知单。
“孩子，听我说。”戴尔打断了她，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只手很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我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家做贡献。瑞克和肖恩负责安全，达里尔是最好的猎手，你是我们的大脑和医生，而我，”他笑了笑，笑容里有一种看透生死的豁达，“我这把老骨头，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耐心，和细心。”
他看着林疏月依旧充满担忧和挣扎的眼睛，继续说道：“你不能一个人扛下所有事。你已经告诉了我们风暴的方向，总得有人站在了望塔上，就让我来当那个了望员。
我会找机会多和他接触，用修理东西或者教他下棋的借口，每天观察他的情况。一旦有任何不对劲，我会立刻自我隔离，并通知你。”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豪言壮语，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决定，就像决定明天是去种菜还是去修栅栏一样。
林疏月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现任何劝说的话语在这样纯粹的善意和觉悟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知道，戴尔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为了成为英雄，只是为了保护这个他视若珍宝的“家”。
“……好。”林疏月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重若千钧。她知道，她答应的不仅仅是一个计划，更是一个生命的托付，一场与死神的豪赌。
“别担心。”戴尔收回手，又恢复了那个和蔼的长者模样，“去享受派对吧，孩子。格伦和玛姬的婚礼，提醒我们，无论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能忘了今天该如何去爱，如何去生活。”
说完，转身融入了热闹的人群，向着帕特里克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不再显得那么苍老，反而有一种挺拔的坚毅。
林疏月独自站在阴影里，手里那盘早已凉透的烤土豆，仿佛也带上了刺骨的寒意。
她看着戴尔不着痕迹地走到那群孩子身边，笑着和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自然地坐在了帕特里克的旁边。
远处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那首《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可是在林疏月的耳朵里，这一切都开始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整个世界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是篝火、音乐、和人们脸上洋溢的幸福光晕。
另一半，是她和戴尔之间那个沉默的约定，以及即将到来的、冰冷彻骨的死亡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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