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骸螺旋的“空渊之瞳”锁定着北方极寒深处那一点冰冷而纯粹的“空”，如同在无垠的黑暗宇宙中点亮了一颗绝对坐标。巴特、伊莉丝和露比离开了骸骨村落，踏入了比灰烬荒原更加死寂、更加严酷的无名冰原。
这里没有风化的巨岩，没有散落的灰烬，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如同凝固波涛般的苍白冰盖。
天空是一种被冻透的、毫无生气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要压到冰面上。空气冷得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肺叶里刮擦。
连声音都被冻结了，只有靴子踩在万年坚冰上发出的“嘎吱”声，以及圣骸螺旋剑格处那暗银瞳孔漩涡无声流转时带起的、几乎微不可察的空间涟漪。
露比裹紧了凯勒布老爹给的厚实毛皮，粉瞳中的光芒被极寒压制得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维持着感知，警惕着冰层下可能潜伏的危机。
伊莉丝的魔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暗紫色的能量护膜，抵御着无孔不入的严寒，红瞳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铅灰色的地平线。巴特走在最前，步伐稳定，面具朝向“空渊之瞳”指引的方向，每一步踏下，脚下坚硬的冰面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微微软化，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带着奇异温热的足迹。
追踪已经持续了数日。那窃取了“空无碎片”的存在，似乎也拥有操控空间的能力，踪迹飘忽不定，如同在冰原上跳跃的幽灵。若非圣骸螺旋进化后的“空渊之瞳”能直接锁定其本源留下的“空无”印记，恐怕早已失去目标。
这天傍晚，铅灰色的天空愈发阴沉，一场猛烈的冰风暴似乎正在酝酿。巴特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伊莉丝立刻警觉，魔力涌动。
“痕迹……中断了？”露比努力感应着，粉瞳闪烁不定，“不…不是中断是被覆盖了？被很多很多混乱的冰冷的气息覆盖了？”她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安。
巴特没有说话。他手中的圣骸螺旋微微抬起，暗银色的瞳孔漩涡无声地旋转着，目光穿透前方一片被巨大冰棱环绕的低洼区域。那里，冰面似乎比别处更加破碎，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
就在“空渊之瞳”的视野中，那片破碎冰面的中心，一个极其微弱、却顽强燃烧着的生命之火，如同暴风雪中最后一粒火星，映入了巴特的感知。
不是追踪目标的冰冷“空无”，是一个活生生的、极其幼小的生命。而且状态非常糟糕。
“那边。”巴特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三人迅速穿过狰狞的冰棱。眼前的景象让露比都倒吸一口冷气。
破碎的冰坑底部，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她身上裹着一件明显过于宽大、早已被冰雪浸透、冻得硬邦邦的破旧麻布斗篷，斗篷边缘磨损得厉害。
露在外面的小脸和手脚，都呈现出一种极度冻伤后的青紫色，嘴唇干裂发白，布满了血口子，她长长的、纠结成块的黑色头发上结满了冰霜，如同戴了一顶白色的荆棘冠冕。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臂——从破烂的袖管中露出的、瘦得皮包骨的手臂上，靠近手肘的位置，烙印着一个清晰无比、边缘带着焦痕的黑色数字：
199
那烙印深入皮肉，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残酷感。
小女孩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冰珠，身体在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中微微抽搐，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连本能的呻吟都发不出来，只是在极致的寒冷与虚弱中，本能地蜷缩着，像一只被遗弃在冰原上的幼兽。
“天啊！”露比惊呼一声，粉瞳瞬间充满了泪水和不忍，她几乎是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女孩冻伤的手脚，试图用自己的毛皮包裹住她，“她还活着，但快不行了！”
伊莉丝的红瞳锐利地扫过女孩身上的烙印，又警惕地环视四周破碎的冰面：“199？实验体编号？谁会把这么小的孩子丢在这种鬼地方？周围……有打斗痕迹，但很混乱，被冰雪覆盖了大半……不像人为，倒像是……某种大型生物挣扎留下的？”
巴特没有立刻靠近。他站在原地，面具下的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锁定着小女孩左臂上那个“199”的烙印。圣骸螺旋在他手中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暗银色的瞳孔漩涡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中心那点纯粹的“空无”剧烈波动着。
一股极其隐晦、却让巴特灵魂深处都感到一丝刺痛的“空无”气息，正从那烙印深处……极其微弱地散发出来。
那不是追踪目标携带的庞大“碎片”气息，而是一丝……残留！一丝被强行烙印、深入骨髓、几乎与女孩生命之火纠缠在一起的“空无”残留！就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虽然被稀释了亿万倍，但其本质，与北方深坑边缘、与圣骸螺旋吞噬的“空无”核心……同源。
“烙印……”巴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她是‘钥匙’。”
“什么？”伊莉丝猛地转头看向巴特。
“那个‘窃贼’，”巴特盯着小女孩手臂上的烙印，圣骸螺旋的嗡鸣几乎化为实质的愤怒，“它拿走了‘碎片’……但留下了‘痕迹’，用它作为‘钥匙’的‘模版’，烙印在活体上。”他瞬间明白了这个手段的目的：用活生生的生命作为载体和过滤器，去适应、解析、甚至培育那难以掌控的“空无”之力，这个编号199的女孩，就是那“窃贼”进行禁忌实验的……活体样本，她手臂上的烙印，既是残酷的标记，也是一把被强行植入的、扭曲的“钥匙”雏形。
露比闻言，身体猛地一僵，看向怀中女孩手臂上那狰狞烙印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悲伤！“混蛋！！”她低声咒骂，泪水夺眶而出，滴在女孩冰冷的额头上。
小女孩似乎被露比温热的泪水刺激，或是感受到了周围强烈的情绪波动，她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如同冻僵的蝶翼般挣扎着，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露出的，是一双极其特殊的眼睛。
瞳孔并非常见的黑色或棕色，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极淡冰蓝的灰，如同两块最纯净的、被寒雾笼罩的水晶。但这双本该纯净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过，又被强行塞回了一具残破的躯壳。
她的目光涣散地扫过露比满是泪水的脸，扫过伊莉丝警惕的红瞳，最后……落在了巴特那冰冷的面具，以及他手中嗡鸣不止、散发着令她灵魂本能战栗的“空无”气息的圣骸螺旋上。
“唔……！”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破碎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幼兽般的呜咽，那双灰蓝色的瞳孔瞬间收缩到针尖大小，里面爆发出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最纯粹的恐惧，那不是对寒冷的恐惧，也不是对伤痛的恐惧，而是对某种烙印在她存在本源之上的、无法摆脱的终极梦魇的恐惧，仿佛看到了……制造这烙印、施加这痛苦本身的……那个存在。
她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疯狂地想要挣脱露比的怀抱，干裂的嘴唇徒劳地张合着，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她不仅被烙印了“钥匙”，似乎连说话的能力……都被残忍地剥夺了。
“别怕！别怕！没事了！我们不会伤害你！”露比紧紧抱住挣扎的女孩，泪水涟涟，声音哽咽着安抚，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魔力去温暖她冰冷的身体，驱散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伊莉丝死死盯着女孩眼中那对圣骸螺旋的极端恐惧，又看向巴特：“她的恐惧……是针对那把剑的气息？还是……”
巴特让圣骸螺旋停下，那令空间都为之震颤的嗡鸣和暗银瞳孔的异象瞬间消失。
他上前一步，蹲下身，动作是罕见的、近乎僵硬的轻柔。他无视了女孩那充满恐惧的挣扎和无声的嘶喊，冰冷的手指（隔着布料）轻轻按在了女孩瘦骨嶙峋的、烙印着“199”的左臂上。
一丝极其精纯、却异常温和的守护之力，源自“圣咏”、源自黎明教堂石阶上的阳光、源自哈维尔教皇最后的托付——透过他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渡入了女孩冰冷的身体。这股力量并非治疗，更像是在她支离破碎的灵魂周围，筑起一道无声的、隔绝恐惧的壁垒。
女孩疯狂的挣扎，在这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安抚下，奇迹般地……一点点平息下来。那灰蓝色瞳孔中极致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
她涣散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巴特那冰冷的面具，又看看自己手臂上那个狰狞的烙印，最终，小脑袋一歪，彻底昏睡在露比怀里，身体依旧冰冷，但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丝。
冰风暴的呼啸声由远及近，铅灰色的天空开始飘下密集的冰晶。
“找个避风处。”巴特站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似乎压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怒火，“风暴要来了。”
他看着露比怀中昏睡的女孩，看着那个刺目的“199”烙印，圣骸螺旋在鞘中沉寂，暗银的瞳孔在意识深处无声地旋转着，锁定了那通过烙印传递出的、一丝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窃贼”气息。
清洁的目标清单上，除了“空无之债”，又多了一项。
收取……活体实验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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