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四发现家的地方已被夷为平地，眼前只剩一片大火之后的焦黑灰烬。
被雨水冲刷过的残灰和几根未燃尽的横木，诉说着曾经“家”的存在。
爹娘和小弟全没了踪影，他瞬间喉咙发紧，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他发疯似的哭喊着爹娘，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最终从左邻右舍那里得知了事情原委，他血红的眼睛里渗出泪水，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复仇。
接下来就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如他弟张兴学那般一个复仇的故事，一个俗套却又令人血脉偾张的故事。
不过相父的声音始终不急不缓……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张家老四回了成都一趟，找了十来个与他交好的陌刀队队员，带上陌刀，然后雄赳赳气昂昂、满怀血仇地骑着军营的高头大马奔赴张家报仇。
也不知何种缘故，竟被允许带出陌刀及上阵才被允许使用的战马，更未经过任何上报程序——没错，没经过任何审批，就这样满怀仇恨地去复仇。
直到讲到这里，刘禅才感觉相父的声音有了些起伏，他听出了相父声音里那种难以言说的、极致的压抑着的怒火。
刘禅抬头看了他一眼，从相父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与一丝不解，更从相父绷紧的表情、微颤的眸光以及明显加重的呼吸里，读懂了许多——
相父素来最重律法，而张老四等人的行径显然践踏了相父的律法，这完全违背了军纪与法定程序。
相父接着讲道，这十一人精心等待一个机会，将涪城张氏那些为祸乡里的恶徒——包括张家最大最有权势的管家张敦——尽数除掉，致使张家死了许多人。
只是张家现任家主张盈与真正执掌权势的张老太爷始终安然无恙。
不过这十一人倒未完全昏头，他们扮作土匪盗贼行事，至今外界——包括涪城张氏自家——都只当是山匪所为。
毕竟除了与神农院密切往来之人，世上无人知晓陌刀及陌刀队的存在。
但经陈到的探子查验伤口后，已猜得八九不离十。
最终，张老四似乎自知犯下大错，甫回成都便直奔军营向张苞请罪……
这也正是当日张苞、关兴、赵云、陈到、赵统等人如此焦急的缘由——此事着实棘手，可大可小。
大则足以捅破天，小则能掩得无人知晓。
相父讲到此处，情绪似乎更有起伏，显得口干舌燥，又仿佛觉得密殿内闷热难当，竟连饮了两盏茶。
那羽扇也不再轻摇，而是实实在在地扇起风来——这般情状，刘禅还是头一回见。
相父素来云淡风轻，举重若轻，此刻这般举止，着实是相当失态。刘禅暗自揣度其中缘由。
他绞尽脑汁，想着能让相父如此失态的原因：若非涪城张氏之人无法无天，便是张兴学、张老四这等目无律法之徒，全凭一腔血气行事。
正思忖间，相父的声音忽然响起，所言内容恰恰印证了刘禅的猜测。
“陛下，涪城距成都不远。暂且不论涪城张氏如何，单说张兴学、张老四等人，他们未必不懂法。老臣曾亲见张老四其人，他其实略通律法......”
“老臣据其言谈举止判断，他所言基本属实。是以这几日，老臣辗转难眠，起初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是两个人给了老臣答案。”
刘禅好奇地望着相父：“哪两个人？”
相父拱手道：“回陛下，乃董允与王兴初。”
刘禅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两个人与张老四的事情有些关联。实在是生病前后的记忆总是如此模糊，特别是生病期间的事情。
刘禅略感诧异：“这么快就调查完了？”相父似乎看出了刘禅的疑惑，沉声说道：“回陛下，是这样的......”
相父用沉缓的语调解释了事情原委，刘禅静静听完，恍然大悟。
事情经过大致是这样的：董允的能力毋庸置疑，作为原来历史上“蜀汉四相”之一，又是相父钦定的相位接班人，其能力与作用仅次于相父、蒋琬、费祎等人。
实际上，历史上董允本是来监督刘禅的。
他长期担任黄门侍郎，是刘禅的主要近臣之一，主要负责内廷事务。
董允任黄门侍郎时，是蜀汉内廷的核心监督者，其职责包括传达诏令、审核文书、侍从顾问等常规事务。
但更重要的是肩负相父赋予的特殊使命——直言谏阻刘禅的过失（如纳妃、游乐），压制宦官黄皓的势力，并总领宫中大小事务。
他实际上成为了刘禅行为的“制约者”，确保内廷稳定。
相父看重的是他刚正品格，所以取得了相父的深深的信任，他以六百石官职行使远超其位的权力，成为蜀汉宫廷重要的“守门人”。
但是因为现在的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并且自己的行为举止以及其他的一切行为，让相父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并且或间接，或直接地改变了董允的命运。
说句实话，刘禅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举止，不但不需要董允来监督，也不需要什么压制宦官，因为黄皓早已经被自己扔在永昌那地方喂蚊子去了，并且自己既不纳妃（因为还没到那个年龄），也没什么游乐享受，连平时膳食都是一荤一素一汤，如此简朴，连董允自己都觉得自己做不到，自叹弗如……
所以董允的实际职权大大缩小，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秘书性职务，负责传达诏令、审核文书、侍从顾问等常规事务。
这反而不利于他能力的发展，因为实际宫廷内部自己已经掌控一切，并不需要再来一个人多监督什么。
况且董允这个人已经被自己收服，他现在满腔热血。
从他的眼光中，就可以看出来他对自己的极为热切与崇拜的眼神——这种眼神，就像自己穿越过来第一天看到“便宜老爹”和相父时那般，所以自己极为熟悉这种心境。
于是刘禅把董允的职责调整成处理一些自己不能亲自去做，但又必须由心腹之人去做的事情，比如限荒令实施前的调查。
当然，限荒令对蜀汉命运极为重要。
虽然现在看似成果不大，甚至没有成果，但到了关键时刻，刘禅觉得——不单是自己，相父也觉得——这会起到难以估量的巨大作用。
刘禅收回思绪，脑海中不断思考着，相父则变回了沉稳有力的沙哑的声调，不急不缓地继续讲述着。
从相父的话语中，他了解到董允在张老四事件中起到的作用——在张老四等人干掉张敦等直接仇人后，接下来就是对张家的全面报复。
此时杀红了眼的张老四等人已完全失控，若任其发展，结局要么是张老四等人身死，要么就是涪城张氏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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