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声音在祖坟前的空地上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极力压抑的疲惫。夕阳的余晖将他脸上的皱纹勾勒得愈发深邃,那身象征至高权力的龙袍,在此刻荒芜的坟茔背景下,竟显出了几分突兀与孤寂。
“这个太子,你到底是当,还是不当?”
问题如同沉重的巨石,砸在朱标的心上,也砸在这片埋葬着朱家苦难与起源的土地上。
朱标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目光掠过父亲苍老而固执的面容,望向那两杯覆盖着荒草的黄土,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那对在饥寒交迫中死去的祖父母。他的心中,原主的记忆与穿越者的认知交织沸腾,最终化作一股无法抑制的悲愤与酸楚。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敲打在朱元璋的心头:
“爹。”(他换回了民间最朴素的称呼,如同幼时。)
“不是儿子不想当这个太子,不是儿子不愿担起这朱明江山的重任。”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是您……是您这个皇帝,这个父亲,从来没有真正把我当作太子,更没有把娘……把您的结发妻子,真正放在心里该在的位置上!”
朱元璋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朱标没有给他打断的机会,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太子是什么?是国本,是储君,是仅次于皇帝的天下第二人!礼法昭昭,嫡庶尊卑,乃是维系朝纲、安定天下的根基!可您呢?您让儿臣这个嫡长子,大明未来的君主,去为一个妾妃披麻戴孝、彻夜守灵!”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锥心刺骨的质问:“您让天下人怎么看?让史官如何下笔?他们会说,看啊,大明的太子,原来与庶子无异,皇帝心中,嫡庶不过如此!您这是在亲手动摇国本!是在羞辱儿臣,更是在羞辱儿的娘亲——您明媒正娶、与您患难与共的正宫皇后!”
“您想过娘的感受吗?” 朱标的声音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心,“她得知您让儿臣去为别的女人守灵,她的心该有多痛?她陪您从微末走到至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为您生儿育女,管理后宫,何时有过半分怨言?可您……您就是这么回报她的情深义重吗?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在您心里,她的儿子,和那些妾妃所出的皇子,在孝道规矩面前,并无区别?甚至不惜让她的儿子,去为妾妃折损身份?”
“爹!您忘了!您忘了当年在郭子兴手下受猜忌时,是谁偷偷给您送饼,保住您的性命!您忘了四处征战,颠沛流离时,是谁为您稳住后方,抚育子嗣!您忘了建立大明,百废待兴时,是谁勤俭持家,劝导您善待功臣,施仁政于民!是娘!是马秀英!是您的妻子!”
朱标指着脚下的土地,情绪激动:“就在这里!在凤阳!在您还是朱重八的时候,是娘不嫌弃您,嫁给了您这个穷和尚!这份情义,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后来入宫的妃嫔吗?您让儿臣去守灵,将娘置于何地?将我们父子、母子之间的情分,又置于何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悲声道:“您口口声声江山社稷,礼法规矩,可您做的,却是最伤礼法、最伤亲情、最让娘亲伤心的事!这样一个不把嫡妻放在心上,不把太子威严当回事的父皇,让儿臣如何能安心做这个太子?如何能相信,将来您不会为了别的什么‘规矩’,再次牺牲儿臣,牺牲娘亲,牺牲我们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家的样子?”
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朱元璋的耳边。他身形晃了晃,脸上血色尽褪。朱标没有提权力,没有提野心,只提了“情分”,提了马皇后,提了这凤阳故土上的点点滴滴。
那些被他刻意用帝王威严掩盖的、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过往,那些与马秀英相濡以沫的岁月,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个会为他偷藏饼子、会在他暴躁时温言劝慰、会为他缝补破旧战袍的女子……他确实,很久没有静下心来,想想她的感受了。
他让标儿去守灵,只想着锤炼儿子,想着彰显权威,却独独忘了,这会伤了他发妻的心,会践踏了嫡庶尊卑的礼法,会寒了太子的心。
朱元璋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呵斥儿子的“大逆不道”,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眶,那里面没有畏惧,只有深深的失望和一种被至亲之人伤害后的痛楚。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旁边一棵老树的树干上,仰起头,看着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天空,发出一声长长地、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
风依旧吹过坟头的荒草,呜咽声更响了。
许久,朱元璋才用极其沙哑、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
“咱……咱忘了……忘了你娘会伤心……”
这一句承认,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它标志着一道坚冰,开始出现了裂痕。
朱标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瞬间仿佛老了十岁的背影,心中并无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苍凉。他知道,有些话,只有在祖坟前,只有剥开一切伪装,才能触及那被权力层层包裹的、最初的人心。
大明的未来,或许就在这凤阳祖坟前的夕阳下,在这一声疲惫的叹息中,悄然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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