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泼翻的墨，连月亮都躲进了云层里，只偶尔漏下几缕微光，勉强勾勒出废弃神社的轮廓。
符一坐在聚灵阵中央，眼皮有些发沉。连续几天的忙碌加上疗伤药的后劲，让他浑身透着股慵懒的倦意，但体内流转的灵力又提醒着他不能真的睡过去。聚灵阵还在嗡嗡运转，那些妖丹里的力量被一点点抽出来，顺着红色的阵纹钻进他的经脉，温养着刚刚修复的伤处。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浓度还在慢慢攀升，虽然带着妖丹的腥气，却实打实让这片荒芜之地有了生气。墙角那窝小野猫大概是饿了，发出细细的叫声，其中一只胆子大点的，试探着朝他这边挪了两步，又被阵纹边缘闪过的微光吓了回去，缩在原地舔了舔爪子。
符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几天净跟打打杀杀打交道，倒是这些小东西，让他觉得心里踏实了点。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神社外传来。
不是野兽踩断枯枝的脆响，也不是风吹草动的窸窣，而是有人穿着软底鞋，一步一步踏在积叶上，轻得像片羽毛落地。
符一猛地睁开眼，手瞬间按在了腿上的短刀上。
这地方他已经仔细探查过，周围几里地都荒无人烟，怎么会有人来？难道是平氏的人找来了？不对，平氏那帮人做事张扬，要是真找来，不可能这么安静。
脚步声停在了神社门口。
符一屏住呼吸，借着阵法透出的微光看向门口。昏暗中，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的身影静静站在那里，身形佝偻，手里拄着根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木杖，正是前几天在平氏地盘外遇到的那个老头——藤原道佑。
他怎么会来？
符一心里咯噔一下，握着刀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这老头上次出手帮了他，可他到现在都摸不清对方的底细。藤原氏……那可是跟贺茂氏齐名的古老家族，按理说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穿着布衣出现在这种地方？
“小家伙，倒是比上次见面时精神多了。”藤原道佑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带着点沙哑，像老树枝在摩擦，“看来平氏那点伤，没把你打垮。”
他说着，迈步走了进来。奇怪的是，明明脚下踩着布满阵纹的地面，聚灵阵却没有丝毫反应，那些流转的灵气像是没看见他似的，依旧按照原来的轨迹运行。
符一从地上站起身，不敢大意：“前辈怎么会找到这里？”
“你身上带着老夫给的护身符，想找你还不容易？”藤原道佑笑了笑，浑浊的眼睛在昏暗里亮了亮，扫过地上的阵纹和那些妖丹，“倒是会选地方，这破神社的底子不错，被你这么一折腾，倒有几分样子了。”
符一没接话，只是看着他。他知道这老头肯定不是来闲聊的。
果然，藤原道佑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锦袋，递到他面前：“拿着。”
符一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锦袋触手温热，还带着淡淡的药香，打开一看，里面躺着枚鸽子蛋大小的药丸，通体呈淡金色，表面光滑，隐隐有流光在上面转动，闻起来有种草木的清苦，却又透着股让人安心的气息。
“这是……”
“避雷丹。”藤原道佑拄着木杖，轻轻敲了敲地面，“你这是要渡筑基劫吧？这丹药能削弱天雷三成威力，虽然不多，关键时刻或许能救你一命。”
符一心里猛地一震。
避雷丹！他听说过这东西。渡劫最凶险的就是天雷，尤其是筑基劫的三道天雷，看似威力不如后面的大，却最是考验根基。多少修士就是因为扛不住第一道天雷，直接被劈得魂飞魄散。这避雷丹能削弱三成威力，简直是给了他一条生路。
“前辈，这太贵重了……”符一捏着锦袋的手有些发烫，“上次您已经帮过我，这次又……”
“拿着吧。”藤原道佑摆了摆手，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递一块普通的糕点，“放我这儿也是闲着，给你用了，总比烂在盒子里强。”
符一握紧了锦袋，抬头看向他：“您到底为什么要帮我？我跟藤原氏……素不相识。”
他不信什么萍水相逢的善意，尤其是在这个人人为了修行资源抢破头的世道。藤原道佑这样的人物，每一步棋都该有目的才对。
藤原道佑闻言，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倒显得和蔼了些：“你这小家伙，心思倒重。要说为什么……大概是你跟我们藤原氏有缘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漆黑的夜空，语气淡了些：“再者，老夫也看不惯贺茂氏的做派。”
贺茂氏？
符一皱起眉。他对这些古老的修行家族了解不多，只知道贺茂氏和藤原氏是东京这边最有势力的两派，向来不和。上次平氏的人提到过，要把他抓去献给贺茂氏的人……难道藤原道佑帮他，还跟这两派的争斗有关？
“前辈的意思是……”
“不该问的别问。”藤原道佑打断他，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你只要知道，这避雷丹对你有用，拿着便是。”
他说着，目光落在地上的聚灵阵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这阵法，用妖丹做阵眼，虽然能聚灵，却也驳杂得很。天雷最是刚正，容不得半点妖气掺杂，渡劫时怕是会更麻烦。”
符一心里一紧。他当初只想着尽快聚够灵气，根本没考虑到这一层。妖丹里的妖气虽然被阵法转化了不少，但肯定还有残留，要是真被天雷感应到……
“那……那怎么办？”
“没办法。”藤原道佑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改也来不及了。只能靠你自己稳住心神，守住丹田，别让妖气乱了你的灵力。”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渡劫时可能会有意外，你得多加小心。”
意外？
符一心里咯噔一下：“前辈是说……会有人来捣乱？”
除了平氏和贺茂氏的人，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麻烦。要是真在渡劫最关键的时候被人偷袭，那他可就真成了瓮里的鳖，死定了。
藤原道佑却没明说，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人心险恶，世道混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就是。”
他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前辈！”符一连忙叫住他，“您……您不能留下帮我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话问得太没骨气，而且他跟藤原道佑非亲非故，对方已经帮了他两次，没理由再拼死护着他。
果然，藤原道佑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复杂：“老夫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帮不了你太多。修行路本就是逆天而行，能不能过去，终究得靠你自己。”
他摆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神社门口的黑暗里，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好自为之。”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渐行渐远，很快就听不见了，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幻觉。
符一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避雷丹的锦袋，心里五味杂陈。
有缘？看不惯贺茂氏？这些理由听起来总像是借口。但不管怎么说，这避雷丹是真的，藤原道佑的提醒也是真的。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聚灵阵，那些妖丹还在微微发亮，阵法运转的嗡鸣声里，似乎真的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
意外……会是什么意外？
符一深吸一口气，把锦袋小心地收好，贴身放着。然后重新坐回阵法中央，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想再多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精神，准备迎接明天的雷劫。至于那些可能出现的意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他再次沉入修炼中，引导着聚灵阵汇聚的灵气在体内流转。只是这一次，他的心神总是有些不宁，耳朵也下意识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连那窝小野猫细微的叫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夜，还很长。而属于他的考验，已经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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