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搬回静心苑后，每日依旧会有太医准时前来诊脉，各类珍贵药材如流水般送入，无声地彰显着帝王的意志。
只是萧彻未再踏入过静心苑。
静心苑仿佛成了一座被遗忘的孤岛，沈砚在其中，生命如同残烛，微弱地明灭。
他大多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也只是望着窗外日渐繁盛的梨花出神，眼神空寂，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朝堂之上，风云变幻。
被萧彻强行压下的、关于沈砚“病躯挟持圣意”、“恐有通敌之嫌”的弹劾，如同暗处的毒瘤，并未消失，
反而在睿亲王萧锐的操控下，悄然发酵，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萧锐如同潜伏的毒蛇，在暗中收紧着包围圈，
他联络朝臣，勾结北境，甚至开始将矛头隐隐指向新政，煽动利益受损的保守势力。
就在这暗流汹涌，一触即发之际，景和二年十二月，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破开阴云的利剑，骤然传入京城！
——征西大将军赵云峥，于漠北草原深处，奇袭匈奴王庭主力，斩敌数万，俘获牛羊马匹无数，匈奴单于仓皇西逃，其部族元气大伤！
捷报传开，举国欢腾！这是自先帝朝以来，对北方匈奴取得的最为辉煌的一场胜利！
赵云峥的威名，瞬间响彻朝野，也极大地震慑了那些暗中蠢蠢欲动的势力。
萧彻于金銮殿上，手持捷报，连日来的阴郁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散了几分。
他当即下旨，重赏赵云峥及有功将士，并令其暂驻漠南，清扫残敌，巩固战果。
然而胜利的喜悦尚未持续多久，又一队风尘仆仆的使者，带来了匈奴王庭最新的动向。
匈奴遣使求和。
使者跪在殿前，姿态放得极低，献上了降表与丰厚的贡品，表示愿永世称臣，不再犯边。
但紧接着，使者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条件：
为表诚意，匈奴单于愿将其最为珍爱的掌上明珠——被誉为“草原明珠”的萨仁公主，献与天朝皇帝，结秦晋之好，永固盟约。
并且，愿以水草丰美的漠南草原，作为公主的嫁妆！
使臣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陛下乃真龙天子，威加海内，德被四方，我匈奴愿倾心归附，唯望陛下不弃，纳我公主，收我漠南之地，自此胡汉一家，共享太平！”
指名道姓，要求和亲，对象是当今圣上！
还附赠漠南草原这块兵家必争之地作为嫁妆！
这条件，看似优厚到了极点，几乎是以举国之力在求和、在讨好。
纳一个公主，便能兵不血刃地收取战略要地漠南，彻底解决北境边患，还能彰显天朝上国的气度，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朝堂之上，短暂的寂静后，立刻爆发了激烈的议论。
不少大臣，尤其是那些本就主张怀柔，或是被萧锐暗中影响，或是单纯觉得此乃天赐良机的大臣，纷纷出列附和：
“陛下！此乃天佑我大晏！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收漠南之地，解北境百年之患，更能彰显陛下仁德，使万国来朝啊！”
“陛下，匈奴既已臣服，献女求和，若断然拒绝，恐其狗急跳墙，再生事端，不若顺水推舟，纳了公主，既得实利，又安边陲！”
“是啊陛下，中宫虚悬，纳匈奴公主，亦可充盈后宫，开枝散叶，于国于家，皆是美事！”
附和之声，一时甚嚣尘上。
萧彻高坐龙椅，面色平静，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自然知道纳了这公主、收了漠南的好处。
这几乎是解决北境问题最快、代价最小的方式。
但是……和亲？
将一个异族女子迎入后宫？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目光便投向了那张空置的、铺着狐裘的座椅。
那里空空如也，但他仿佛能看到那个人坐在那里，听到他冷静分析利弊的声音，
看到他……或许会垂下眼眸，用那平静无波的语气说：“此乃国策，陛下当允。”
一想到这个可能，萧彻的心就像被针扎般刺痛起来，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抗拒感油然而生。
而此刻，静心苑内。
沈砚正被一阵剧烈的心悸惊醒。
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额间满是虚汗。
【系统紧急提示：检测到重大国策节点波动！关联事件：匈奴和亲。此事件将极大影响“盛世”进程及王朝气运！】
系统的警报声前所未有的尖锐，甚至带着一丝……急切？
仿佛这和亲之事，触动了某种关键的命脉。
几乎是同时，顾清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静心苑，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压低了声音，
语速极快地将朝堂上匈奴求和、指名和亲、并以漠南为嫁妆的消息，禀报给了刚刚醒来的沈砚。
沈砚原本空洞的眼神，在听到“和亲”二字时，骤然收缩。
他猛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阵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腥甜上涌。
“先生！”顾清风连忙上前。
沈砚抬手制止了他，用帕子死死捂住嘴，待咳嗽稍平，帕子上已染了点点猩红。
他抬起眼，眼中不再是死寂，而是锐利如刀的光芒，尽管他的身体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
“不能……答应”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匈奴…此乃…缓兵之计……更是陷阱！”
他强撑着精神，大脑在系统的辅助下飞速运转，分析着其中的关窍：“漠南……他们守不住，故作顺水人情……嫁妆是假，将钉子……送入陛下身边……是真！
一旦和亲…他们便有借口…插手大晏内政…窥探机密，后患…无穷！”
他喘息着，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更何况……睿亲王与北境……勾结已久，此议背后…必有他的推手！他欲借此……搅乱朝局，甚至利用公主…行不轨之事！”
沈砚看向顾清风，用尽力气，一字一句道：
“告诉陛下，绝不能……答应和亲！漠南……我们要，赵云峥已打下来！
何须……他人赠送！当借此大胜之威……彻底肃清内奸……永绝后患！”
顾清风神色一凛，立刻领命：“是！属下明白！”
他看了一眼沈砚惨白的脸色和唇角的血迹，低声道，“先生保重，属下这就去办！”
顾清风匆匆离去。
沈砚脱力地靠在床头，望着窗外。
阿彻，你会如何选择？
是选择看似便捷的联姻，还是选择……那条更艰难，却更彻底的路？
而此刻的朝堂之上，萧彻听着下方一片劝谏和亲之声，目光冰冷。
他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此事关系重大，容朕……细思之。”
退朝后，他独自回到御书房，看着龙案上那封匈奴的降表和亲书，眼神晦暗不明。
就在他心绪纷乱之际，顾清风求见，将沈砚那番关于“缓兵之计”、“陷阱”、“睿亲王推手”的分析，原封不动地禀报了上来。
萧彻听完，沉默良久，忽然一拳重重砸在龙案上！
“果然……如此！”
他眼中寒光四射，所有的犹豫瞬间被怒火与杀意取代。
他不是没想到这些，只是沈砚的分析，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他心中的枷锁，让他看清了这“优厚条件”背后隐藏的致命毒刺！
他想起了沈砚昏迷前的嘱托——“陛下……当断……”
是啊，当断则断！
这和亲，不仅关乎边境，更关乎朝堂，关乎那个他誓要守护的人用生命换来的新政与未来！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来破坏！
萧彻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然。
“顾清风。”
“臣在。”
“收网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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