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阴影如同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上空，连带着往日里最喧嚣的市井都安静了几分。百姓们脸上多了些惶然，交谈时声音不自觉地压低，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北方。
然而，在这片普遍性的忧虑与恐慌中，金福商会及其背后的林府，却像一台被注入强劲动力、精密调试过的机器，开始高速且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林婉儿那句“我感觉……这场仗，没那么快结束”的笃定判断，成为了最高行动纲领。
范蠡的商业才能，在危机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没有像寻常商人那样盲目跟风、囤积居奇以致引来官府侧目，而是采取了一种更为高明、更具战略眼光的操作。
首先，他动用了商会大部分流动资金，以及林婉儿近期通过香露、糕点等奢侈品赚取的丰厚利润，通过罗金刀的陆路渠道，以及一些交好的、未被漕帮内乱波及太深的水运商户，开始大规模、分散式地从南方产粮区收购粮食。
“收购新米，陈米亦可，但需干燥、无霉变。”
“动作要快，但不可引起市场剧烈波动，分批次，多地点入手。”
“仓储地点需隐秘、通风、防潮，启用我们在城外提前购置的几处隐秘粮仓。”
一条条指令从范蠡手中发出，精准而高效。他利用商会日益庞大的商业网络，将收购触角延伸到各个州县，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江河，悄无声息地汇聚着足以支撑一支大军消耗甚久的粮草。这不是为了短期内牟取暴利，而是真正的战略储备，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长期战争、物资短缺乃至……更糟糕的情况。
与此同时，对药材的收购也在同步进行。金疮药、止血散、治疗风寒、痢疾等常见病症的药材，都被列入了优先采购清单。范蠡甚至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尝试从青木大陆的方向，采购一些云煌境内较为稀缺的疗伤草药。
“主上提及的皮革、箭羽等物，属下已通过南方商路，与炎国的几个商会进行了接触。”范蠡向林婉儿汇报进展，“炎国商人精明，坐地起价，但并非无法谈拢。只是战马一项，各国管制极严，短期内难以大量获取，只能尝试高价购买少量优质种马，或……另寻他法。”
林婉儿对此表示满意。范蠡做事，她放心。她只需要在关键节点听取汇报，把握大方向即可。具体如何与炎国商人周旋，如何压低价格，如何规避风险，那是范蠡的专业领域。
“你放手去做，资金若不够，再与我说。”她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和支持。毕竟，前期投入的“本金”，大部分还是靠范蠡赚来的。
相较于范蠡在商业上的长袖善舞，陈平则将精力聚焦于更隐蔽、更关键的领域——情报与朝堂动向。
他手下的“听风者”被最大限度地激活，重点监控两条线：
一是北境军情。大渊军队的实时动向、铁壁关的防御状况、小规模冲突的细节、乃至边境地区的民心士气，都是他搜集的目标。这些信息，往往比朝廷官方渠道更快、更细致。
二是朝堂决策与人事变动。皇帝对镇北王宇文昊的真实态度、勋贵与文官集团在战备问题上的新一轮博弈、后勤粮草的调拨进度、乃至可能出现的官员贪腐线索……所有这些，都被陈平默默记录、分析，并提炼出关键信息，呈报给林婉儿。
“陛下对镇北王看似倚重，实则戒备更深。增援北境的部队，多从其他边镇和京营抽调，混杂使用，且安排了监军。粮草供应亦卡得很紧，分批拨付。”陈平冷静地分析，“此举，既为抵御外敌，亦为防范内患。”
“文官集团内部亦非铁板一块。柳相一系主张稳妥，希望控制战争规模，但亦有少壮派官员，如新任兵部侍郎王大人，主张积极备战，甚至提出了主动出击的方略，在陛下面前颇受关注。”
“此外，属下发现，户部在调度军粮过程中，似有旧账不清、挪移迟缓之象，虽未查实，但值得留意。”
林婉儿听着这些汇报，虽觉有些烧脑，但也清晰地把握住了局势的脉络。皇帝在玩平衡，既要用人，又要防人；朝中暗流涌动，并非简单的战和之争；庞大的国家机器运转起来，难免有蛀虫和效率低下的问题。
“那个兵部王侍郎，什么来历？”她随口问了一句。
“寒门出身，科举入仕，颇有才干，以往多在地方任职，近年才调入京中，似与文官集团中的少壮派走得颇近，但与柳相一系关系平平。”陈平立刻给出答案。
“嗯，留意一下。”林婉儿记下了这个名字。或许，是个潜在的“投资”对象。
而在林府内部。
陈庆之又招募了一批身家清白、孔武有力的护院，由陈平暗中进行背景核查后，编入府中巡逻队伍。府墙加高，夜间值守人数增加，还设置了几处不易察觉的暗哨。
林婉儿也从【诸天宝库】中兑换了一些实用的安防小物件，以及一些非致命性的陷阱触发装置，交由石柱秘密布置在府邸的一些关键出入口。
整个林府，仿佛一个进入了战时状态的小型堡垒，外松内紧，悄然提升着自身的防御等级。
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边境的摩擦逐渐升级，从游骑冲突变成了百人规模的小型攻防战。双方互有伤亡，战报雪片般飞入京城。天启城内的气氛愈发凝重，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这一日，范蠡再次求见，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振奋。
“主上，机会来了！”
“讲。”林婉儿正在品尝新改进的奶油蛋糕，闻言抬了抬眼。
“朝廷为筹措军费，平衡因关闭榷场导致的税收减少，决定对部分非必需奢侈品加征一成‘战时特别税’，并拟定向民间商人采购一批军需物资，以弥补官造工坊产能之不足！”范蠡语速略快，“采购清单中，包括了皮革、麻布、常见药材，甚至……允许符合标准的民间工坊，承接部分箭杆、枪杆的粗加工！”
林婉儿眼睛微微一亮。
加税对她影响不大，金福商会的主要利润来源是独家的香露、糕点和新式家具，成本可控。但官方采购和允许民间工坊承接军需品加工，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意味着，她之前让范蠡囤积的物资和拓展的渠道，立刻就能派上用场，而且是以一种名正言顺、甚至能为商会刷取“爱国商人”声望的方式！
“我们囤积的皮革、药材，可以立刻着手，争取拿下部分订单。”范蠡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我们之前秘密研制的、利用水力驱动的木材切割和打磨器械，正好可以用于箭杆的标准化加工，效率远超人工，成本却能大幅降低！若能借此机会，与兵部搭上线……”
后面的话，范蠡没有再说，但林婉儿已经懂了。
这不仅是赚钱，更是将触角伸向国家军工体系的第一步！其带来的隐性利益和影响力，远超单纯的金钱。
“去做。”林婉儿言简意赅，放下了手中的银叉，“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说。”
“是！”范蠡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商战般的锐利光芒。
范蠡退下后，林婉儿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依旧盛放的秋菊。
战争的阴云带来了恐慌与破坏，但也吹散了原有的秩序，露出了其下隐藏的缝隙与机遇。
她讨厌麻烦，但若能将这些麻烦转化为踏脚石，她不介意让自己的英灵团队更忙碌一些。
“陈平。”她在心中呼唤。
“属下在。”
“想办法，让那位兵部的王侍郎，‘偶然’发现户部在军粮调度上可能存在的问题。注意，要‘偶然’，要不着痕迹。”林婉儿淡淡吩咐。
她不需要亲自下场去撕咬，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轻轻推一把。既能给潜在的盟友递上投名状，也能顺便清理一下可能妨碍她赚钱的蛀虫。
“属下明白。”陈平的回应带着一丝了然。
林婉儿重新坐回软榻，感受着恒温玉珠带来的舒适。
外界的风起云涌，似乎并未影响到她这片小天地的宁静与享受。
只是，在这宁静之下，一股新的力量，正在顺应着时代的浪潮，悄然滋生、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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