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村道染成暖黄色，顾晏廷骑着自行车往家走，车把上挂着单位发的两斤面粉——是这个月的福利，他特意留着，想给清月送点过去。刚路过赵大娘家的院门口，就被赵大娘笑着喊住：“晏廷，等会儿！”
晏廷停下车，支起车撑，回头看见赵大娘端着个搪瓷碗走出来，碗里盛着刚煮好的玉米粥，还冒着热气：“大娘，您喊我有事？”
“先喝碗粥，刚煮好的，暖乎。”赵大娘把碗递给他，拉着他往院里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跟你说个事，昨天夜里我起夜，看见你娘偷偷去清月的菜地了——蹲在那儿补苗呢，还把塑料膜盖得严严实实的，浇了水才走。”
晏廷手里的粥碗顿了顿，心里“咯噔”一下。
“之前清月的菜苗被掐、膜被掀，我看八成也是你娘干的。”赵大娘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劝诫，“晏廷啊，你娘就是太护着你，怕清月分了你的心思，可也不能跟庄稼置气啊！清月那孩子多懂事，被欺负了也不吵，你得劝劝你娘，别再跟孩子拧着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晏廷没说话，心里又气又无奈——气母亲偷偷破坏清月的菜地，更气她明明心里有愧疚，却不肯当面承认；无奈的是，母亲的出发点是怕失去他，这份偏执的母爱，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喝完碗里的粥，把碗还给赵大娘，声音有点沉：“谢谢您，大娘，我知道了，我会跟我娘说的。”
骑着自行车往家走，夕阳渐渐沉下去，村道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晏廷想起清月之前委屈却不抱怨的样子，想起她蹲在菜地补苗时的认真，心里的气又多了几分——清月从没跟他提过菜苗被破坏的委屈，只说“娘可能就是想不通”，可母亲却一次次用这种方式伤害她。
回到家时，堂屋里亮着灯，李桂英正坐在八仙椅上织毛衣，藏青色的毛线在她手里翻飞，织针“咔嗒咔嗒”的声，在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招娣不在家，应该是去邻居家玩了。
晏廷把面粉放在桌上，没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只是坐在李桂英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织毛衣的手。李桂英察觉到他的目光，织针顿了顿，抬头看他，眼神有点躲闪：“回来了？饿不饿？我去给你热饭。”
“娘，先别忙。”晏廷开口，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清月的菜地，是不是您动的？掐了她的苗，还掀了她的膜。”
李桂英的脸瞬间白了，织针“啪”地掉在地上，毛线滚了一圈。她赶紧弯腰去捡，手却有点抖：“你……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我没动她的菜地！”
“赵大娘都看见了，昨天夜里您去给她补苗。”晏廷没戳破她的谎言，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失望，“娘，您要是觉得清月哪里不好，您跟我说，我去跟她沟通，咱们有话当面说，别跟她的庄稼置气。那些苗是她天天浇水、查看湿度，一点点照料大的，您这么做，太过分了。”
“我……”李桂英张了张嘴，想反驳，可看到晏廷认真的眼神，所有的否认都堵在了喉咙里。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毛线，眼眶渐渐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怕你跟她走太近，忘了娘，忘了这个家……”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掉下来，滴在毛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从小就听我的话，我说东你不往西，可自从清月来了，你总护着她，跟我吵架，甚至除夕夜都跑去陪她守岁……”李桂英越哭越委屈，肩膀微微颤抖，“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怕你被她拐走，怕你以后不疼我了，怕这个家散了……”
晏廷看着母亲哭红的眼睛，心里的气瞬间消了大半，只剩下心疼。他站起身，走到李桂英身边，蹲下身，轻轻握住她的手——母亲的手很粗糙，指关节上有常年做家务留下的茧，还有织毛衣磨出的红痕。
“娘，我不会忘了您的。”晏廷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安抚，“您是我娘，这辈子都是。清月是您的儿媳，是这个家的人，她不是来跟您抢我的，是来跟咱们一起过日子的。您看，她种菠菜是为了赚钱补贴家用，她教二柱和三妹编竹篮，是为了帮衬邻居，她从来没想着分我的心思，反而总劝我‘别跟娘吵架’。”
他把母亲的手攥紧了些，眼神里满是真诚：“娘，咱们一家人好好的，不好吗？以后您要是有心里话，就跟我说，跟清月说，别再自己憋着，更别伤害她了，她也是个苦孩子，不容易。”
李桂英没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眼泪还在掉，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激动。她看着晏廷，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心里的那道坎，好像慢慢松动了——是啊，清月从没跟她红过脸，就算被欺负了，也没说过她一句坏话；晏廷也从没因为清月，忘了给她买爱吃的糖糕，忘了帮她挑水。
过了好一会儿，李桂英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哑：“我知道了……以后我不跟她置气了……”
晏廷心里松了口气，伸手帮母亲擦了擦眼泪，拿起地上的织针和毛线，递到她手里：“您织的毛衣真好看，是给我的吧？等织好了，我穿给您看。”
李桂英接过织针，嘴角终于有了点笑意，虽然很淡，却像冰雪初融似的。堂屋里的灯还亮着，织针“咔嗒咔嗒”的声，又响了起来，只是这次，不再带着之前的紧绷，多了点温暖的松弛。
晏廷知道，母亲和清月之间的隔阂，不会一下子消失，但至少，今天这步迈出去了，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他看着母亲织毛衣的侧脸，心里充满了期待——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家，就能真正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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