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欧式大床的阴影里，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吊灯在夜风中轻晃。周明宇搂着林薇薇靠在床头，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们扭曲的笑脸。此刻在这张床底，慢慢形成了一滩人形水渍。
要不是你动作快，那傻女人差点就更改了保险受益人。林薇薇涂着红色甲油的手指划过手机银行界面，这套沙发明天就换掉，看着就晦气。
我死死抠着床板，木屑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三个月前我还在这张床上和周明宇讨论蜜月旅行，现在他正用摸过婚戒的手揉捏情妇的腰肢。床头柜上我的艺术照换成了林薇薇的比基尼写真，画框边沿还沾着海水的咸腥。
明天找大师来驱驱邪。周明宇突然压低声音，这几天总觉得屋里有人，大白天房间里总是阴森森的，监控拍到窗帘半夜自己拉开......
怕什么？林薇薇翻身跨坐在他腿上，要我说就该让她看着——啊！
水晶灯突然爆开，玻璃碎片像暴雨般倾泻。我盯着自己发青的指尖，刚才的怒气竟然凝成实体。林薇薇尖叫着滚下床，脖颈被碎玻璃划出细长血痕。
周明宇抄起台灯胡乱挥舞，我趁机钻进衣柜。真丝睡袍还挂着我的香水味，现在裹在林薇薇发颤的身子上。衣柜深处突然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捂住我的嘴。
别动。低沉的男声带着檀香味，鬼差在二楼走廊。
月光透过百叶窗将格子衬衫染成银白，男人半边脸隐在阴影里。他手腕系着褪色的红绳，领口别着枚民国样式的怀表。我叫沈清淮，和你一样。他松开手时，我注意到他脖颈有道狰狞的刀疤。
你能看见我？我盯着他胸口泛黄的名牌大学校徽，为什么帮我？
1937年我被合伙人割喉沉江，凶手拿着我的地契和我的未婚妻结了婚。沈清淮转动怀表，表盖上刻着二字，要报仇得先学会用怨气。
他带我飘到阁楼，月光穿过腐烂的木板照在积灰的梳妆台上。铜镜里映出我肿胀发青的脸，海水正从七窍不断渗出。沈清淮突然伸手遮住我的眼睛：别盯着看，新魂容易被死相魇住。
我浑身一颤，他掌心结着薄茧，像是常年打算盘留下的印记。这个民国时期的鬼魂比我更懂如何当个合格的怨灵。
先学穿墙。沈清淮退到墙边示范，西装下摆泛起波纹，想着你最恨的东西。
我闭眼回忆周明宇把安眠药倒进我咖啡的画面，再睁眼时半个身子卡在墙里。沈清淮低笑着把我拽出来，青白指尖划过我手腕：太急躁了，怨气要收在丹田。
他的手比月光还冷，却让我溃散的魂魄突然凝实。我们整夜飘在别墅各个角落练习，晨光熹微时，我已经能轻松穿过三道承重墙。
不错。沈清淮倚着露台雕花栏杆，晨风掀起他染血的衬衫领口，明天教你入梦。
我望着他脖颈那道翻卷的刀疤：你在这里困了八十年？
等仇人转世。他摩挲着怀表链子，结果等到个同病相怜的傻姑娘。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我第一次看清他清俊的轮廓，像是老照片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
第二晚暴雨倾盆，沈清淮带我到主卧窗边。他教我引雨水在玻璃上写字，水珠随着我的恨意聚成二字。林薇薇的尖叫混着雷声炸响，沈清淮突然握住我的手：收着点力道，别把雷引来，我们鬼魂若是擅自取人性命，可是要下地府受刑罚的。
他手心漫出黑雾裹住我的指尖，暴走的雨水瞬间安静下来。我这才发现我们十指相扣，他腕间的红绳缠上我的小指。
你心跳好快。沈清淮偏头看我，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鬼魂没有心跳，这是怨气共振。
我慌忙抽回手，却被他勾住一缕头发：明天该学幻象了。
我们在阁楼铜镜前练习。当我用血泪画出溺亡时的惨状，沈清淮突然从背后环住我，冰凉手指覆在我手背：嘴角要再腐烂些，眼珠该挂着海藻。
他说话时呼出的寒气拂过我耳畔，我手一抖，镜中浮尸突然咧开森森白牙。沈清淮低笑出声：对，就这样吓破他们的胆。
暴雨夜，我飘在林薇薇的梳妆镜里。她正在涂眼霜，突然惊恐地发现镜中人变成泡发的浮尸。我咧开被鱼虾啃食的嘴角，黑发像海藻缠住她的脚踝。她摔碎香水瓶夺门而逃，正撞见周明宇举着刀站在浴室门口。
别过来！周明宇的刀尖对准空气乱劈，是你先说要离婚的！
我操控花洒喷出咸涩海水，瓷砖上浮现溺亡那天的场景：游艇甲板，掺了安眠药的红酒，捆着哑铃的麻绳。周明宇突然干呕，吐出一堆贝壳和泥沙。林薇薇尖叫着翻出阳台栏杆，却被我凝成实体的鬼手拽住脚踝。
当初你们就是这样拉着我的腿往海里按。我贴着她耳畔低语，腐肉滴在她真丝睡裙上。
求求你，饶我一命！我认罪，我现在就打电话自首！林薇薇的珍珠项链崩断在地，滚落的珠子像她颤抖的瞳孔：“都是他的主意，要报仇你去找他！”
周明宇的膝盖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贱人！要不是你……”
楼下警笛轰鸣时，沈清淮用红绳将我们手腕系在一起：该走了，孟婆汤要凉了。
黄泉路上，沈清淮始终走在我左侧。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丛中，他忽然摘下一朵别在我鬓边：当年我未婚妻最爱这个。
你找到仇人转世了吗？
找了三世。他晃了晃红绳，后来发现，不如等个合眼缘的。孟婆舀汤的手顿了顿，碗底沉着一枚贝壳。
二十年后幼儿园门口，我扎着草莓发绳扑进妈妈怀里。隔壁班那个总给我棒棒糖的小男孩扬起手腕，红绳在阳光下泛着淡淡金光。穿旗袍的沈太太笑着摸我头发：阿淮说长大要娶你做新娘呢。
妈妈和沈太太挽着手走向咖啡厅，她们背影重叠着前世民国校园里那对因战火分离的闺蜜。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沈清淮在说：这次不会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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