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巴颂，在这片海边活了六十多年了。我们村叫邦南村，祖祖辈辈都是靠海吃饭。海嘛，养人，也吃人。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多，比如天黑后不下海，比如看到海里漂着奇怪的东西不要好奇，比如……每隔那么几年，总会有人“被水叫走了”。
我们都明白，那是“扑拉派”（水鬼）在找替身了。只有找到了替身，它才能解脱，去投胎。而被它抓住的人，就会变成新的“扑拉派”，等着下一个倒霉蛋。
上个月，隔壁家的阿伦没了。多壮实的一个小伙子，那天晚上喝了点酒，非说听到有人喊他名字，摇摇晃晃就往海里走，拉都拉不住。第二天，他的船漂回来了，人没了影。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但谁也不说破，只是他家门口悄悄挂上了驱邪的符布。
从那以后，村里就怪事不断。夜里总听到海浪声里夹着哭声，像是阿伦，又像是更早以前被海带走的人。有人晚上收网回来，说看到礁石上坐着个黑乎乎的人影，一靠近就不见了。人心惶惶的。
今天傍晚，天气闷得厉害，海面平得像一块死灰色的镜子，一丝风都没有。这种天气最邪门。我早早收了网，把船拴好，准备回家喝两杯 Lao Khao（泰国米酒）驱驱寒气和晦气。
正走着，快到那片老码头边的红树林时，我眼角瞥见水里好像有个东西。像是一截烂木头，又像是一团水草，隐隐约约的。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老规矩，本想低头快走过去。
可那东西……它好像在动。还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像咳嗽，又像呛水的声音。
“救……命……呃……”
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听起来像个孩子！
我心头一紧，也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了，几步冲到水边。浑浊的海水里，果然有个身影在扑腾，一沉一浮的，看那瘦小的样子，顶多十来岁。
“喂！坚持住！”我大喊一声，脱下外套就想下水。
那孩子又冒了一下头，脸白得吓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眼神里全是恐惧。他伸出手胡乱抓着。
“帮……帮我……拉我一把……”
我弯下腰，伸手去够他。就在我的手指快要碰到他那冰冷的手指时，突然，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孩子在水下的身体……看起来不对劲。太长了，而且模模糊糊的，不像是有脚在踩水，反而像是一缕缕黑色的水草在飘动。而且，这附近的水域很浅，根本淹不死一个半大的孩子！
更让我脊背发凉的是，他扑腾得那么厉害，周围的水面却异常平静，连个大点的波纹都没有，就像……就像是一场无声的表演。
我猛地想起阿伦失踪前，也跟人嘟囔过，说听到有个孩子在水里哭喊救命……
中计了！
这是“扑拉派”！它变成了小孩子的样子，引诱人下水！一旦我真的踩进水里，或者被他抓住，我的气力就会瞬间被吸走，成为它的替死鬼！
我像被毒蝎子蜇了一样，猛地缩回手，连连后退好几步，心脏咚咚咚地擂着我的胸口，快要跳出来了。
那水里的“孩子”见我要走，表情瞬间就变了。那张惨白的脸突然扭曲起来，眼睛里黑色的瞳孔变得很大很大，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一丝眼白都看不到。它不再扑腾，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慢慢向两边咧开，形成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嘴里黑乎乎的，根本不像人的喉咙。
它不再发出呛水声，而是一种像是很多人在水里同时低语、呻吟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下来……吧……下来陪我……水里……好冷啊……”
它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缓缓地向深水区漂去，但那绝不是被水流带走的，而是它自己在移动！它还在看着我，那个可怕的笑容一直挂着，并且伸出手，不停地向我招手。
我的腿都软了，连滚爬爬地转身就往村里跑，一路都不敢回头。我能感觉到，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一直粘在我的背上。
跑回村里，看到灯火，我才敢停下来喘气，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我把这事跟村里几个老人一说，他们脸色全都变了。
第二天，我们请了和尚来做法事，在码头边念经洒圣水。但我知道，没用的。它还在那里。
它已经找到了阿伦做替身，为什么还不走？老辈人说，有时候，贪婪的“扑拉派”会不满足只找一个替身。
直到现在，每到傍晚，天气闷热、海面平静得可怕的时候，我都不敢靠近那片红树林的水域。我生怕又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呼救声，看到那个漂在水里、有着黑洞洞眼睛和诡异笑容的“孩子”。
它还在等着。等着下一个心软或者好奇的人。 所以啊，以后要是来我们这种小渔村，听到水里有人叫你，千万别回头，更别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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