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在精神维度中炸响的闷哼，余波未散，苏九眼前的都市夜景仿佛都荡起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林婉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她看到了苏九眼神的变化。如果说刚才他的眼神是承载了万古秘辛的深潭，那么此刻，这潭水已经结成了冰，冰下是奔流的杀意。
“他们发现了。”苏九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但正是这种平静，让林婉-儿的心沉了下去。
“这么快？”她迅速将笔记本电脑转回自己面前，十指如飞，“我立刻切断这栋大楼的所有外部网络物理接口，启用最高级别的信号屏蔽。秦海那边……”
“来不及了。”苏九打断了她，“他们发现的不是我们在这里，而是‘我’。我拿到了钥匙，打开了门，他们感觉到了。这不是技术手段能屏蔽的，这是……宿命。”
宿命。
这个词从苏九口中说出，让林婉儿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这比任何数据分析都更让人感到无力。
苏九没有再多解释，他走到沙发前，将那本无字天书和古老卷轴小心翼翼地收好。这两样东西，是遗志，是地图，也是……催命符。
“通知秦海，让他们小心。”他的话音刚落。
“嗡——”
林婉儿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不是电话，而是她设置的最高优先级新闻推送警报。她迅速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
“苏九，你看这个。”
她将手机屏幕转向苏九。
屏幕上是一段现场直播的短视频，拍摄地点是城西的一处大型购物中心。画面晃动得厉害，充满了尖叫和哭喊。商场里的人群像是炸了窝的蚂蚁，毫无征兆地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人们互相推搡，惊恐地奔跑，但视频里看不见任何明确的威胁来源。没有火灾，没有枪声，没有劫匪。
“目击者称，混乱是从一对情侣的争吵开始的。”新闻标题下，滚动着文字快讯，“仅仅因为男方不小心打翻了女方的奶茶，两人就从争吵升级为当众互殴，情绪异常激动。随后，周围的顾客仿佛被传染了一样，开始因为各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爆发激烈冲突，最终演变成了波及整个楼层的群体性恐慌和踩踏。”
“这不是巧合。”苏九的目光冰冷。
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冷、暴戾、充满负面情绪的异常气场，就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正在那片区域迅速扩散。那不是什么强大的玄学力量，而是一种……催化剂。它将人们心底最微小的负面情绪——烦躁、愤怒、嫉妒、猜疑——无限放大，直到理智的堤坝被彻底冲垮。
“夜影”组织，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他们只需要拨动人性的琴弦，就能奏出最混乱的乐章。
……
与此同时，秦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秦海“砰”的一声踹开了厚重的实木大门，把里面正在紧急召开视频会议的一众董事和他的父亲秦卫国都吓了一跳。
“秦海！你疯了！”秦卫国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写满了怒火，“滚出去！”
“滚不了！”秦海双眼通红，他几步冲到巨大的会议桌前，一把合上了秦卫国的笔记本电脑，中断了会议。“都别开会了！再开公司都要没了！不，是整个城市都要没了！”
“你是不是又在外面鬼混磕了什么不该磕的东西？”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董事皱眉呵斥道。
“我磕你大爷！”秦海第一次在他父亲和这些长辈面前爆了粗口，他指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脚底下踩着什么？那是个封印！封印着一个能把整个世界都变成地狱的鬼东西！现在有一帮疯子，叫‘夜影’，他们就要把那玩意儿放出来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秦海。
秦卫国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秦海，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爸！我没跟你开玩笑！”秦海抓住自己父亲的胳膊，“我们家盖的环球金融港，就是那帮疯子计划里的一个引爆点！他们会利用那栋楼，攻击封印！到时候别说你们手里的股份，咱们全家都得跟着这座城一起陪葬！”
“够了！”秦卫国终于吼了出来，他一把甩开秦海的手，“我不管你是听谁说了这些胡言乱语，马上给我滚！明天去非洲，我给你在那边买了个矿，你去那里好好清醒清醒！”
看着父亲和周围董事们那种混合着愤怒、失望和鄙夷的眼神，秦海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足以颠覆世界观的真相，可在这些只相信金钱和权力的人耳朵里，却成了最荒诞不经的疯话。
就在这时，秦海的手机响了，是林婉儿发来的那条商场混乱的新闻。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把手机屏幕怼到秦卫国的脸上：“看！看看这个！这不是普通的骚乱！这是‘夜影’动的手！他们开始了！他们开始用普通人当棋子，制造混乱，逼我们出来！”
秦卫国瞥了一眼新闻，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商场里人多手杂，发生点冲突踩踏，不是很正常吗？这种小事也值得你半夜闯进董事会？秦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正常？”秦海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爸，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叫不正常了。”
他的手机再次震动，一条又一条的新闻推送接踵而至。
“东三环高架桥发生数十辆汽车连环追尾，起因竟是两名司机因变道问题斗气，最终失控导致惨剧。”
“城南大学附属中学，一名模范教师突然在晚自习上情绪失控，语无伦次，引发学生恐慌。”
“市中心医院，一名患者家属因排队时间过长，与护士发生口角，随后竟打砸急诊室，造成多名医护人员受伤。”
……
一件，两件，三件……
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在短短十几分钟内，撒遍了城市的各个角落。这些事件，单看都是独立的社会新闻，是现代都市快节奏生活下，压力和摩擦的偶然爆发。
但当它们如此密集地，在同一时间段内，呈点状散布在林婉儿构建的城市地图上时，一条条无形的线，将它们与那十二个高危节点，隐隐串联了起来。
“他们在测试。”
林婉儿的公寓里，苏九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红色警报点，轻声说道。
“测试？”林婉儿不解。
“他们在测试这座城市的‘情绪承载极限’。”苏九的眼神深邃得可怕，“也在测试我。这些事件，就像在湖面上投下的一颗颗石子，每一颗都会激起一圈涟漪。他们想看看，哪一颗石子，能把我这条鱼给逼出水面。”
他现在面临一个无比棘手的困境。
去救，他就要疲于奔命地在整个城市里穿梭，每一次出手，都会消耗他的力量，都会在庞大的城市气场中留下痕迹，早晚会被“夜影”精准定位。
不救，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辜的普通人，被当成燃料，在混乱中自我毁灭。他们的恐慌、愤怒、绝望，都会成为滋养那个“混乱意志”的养料，从内部侵蚀封印。
这是一盘阳谋。
“夜影”组织将整座城市的数千万市民，都变成了人质，变成了棋子。他们不需要找到苏九，他们只需要不断地制造混乱，逼迫苏九自己站出来。
“混蛋！”
一声压抑的怒吼从秦海的手机里传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免提，秦卫国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但这一次，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
“……刚刚接到电话，我们在城东地下管廊项目的工地上，发生了大规模的工人械斗！起因只是为了抢一瓶水！已经……已经出了人命了！”
秦海父亲的声音在颤抖。
商场骚乱，他可以理解为意外。交通事故，他可以理解为巧合。但当他自己最看重的项目也发生了同样诡异的事情时，那种坚固的世界观，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
“秦海……”秦卫国声音干涩，“你刚才说的，到底……”
“现在信了？”秦海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悲凉，“晚了。战争已经开始了，而我们，连自己的武器库在哪儿都不知道。”
他挂断了电话，客厅里，三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茫然，而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宁静。
苏九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窗前。
他看着脚下这座开始“生病”的城市，看着那些被无形之手拨弄，在痛苦和混乱中挣扎的“棋子”。
他这个所谓的“守望者”，现在就像一个站在即将被洪水淹没的堤坝上的孤勇者。眼前有无数个正在扩大的蚁穴，他堵住一个，另一个就会在别处出现。
猎人，已经变成了猎物。
而整座城市，都成了“夜影”为他布下的、最庞大、也最残忍的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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