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歌森林的月光，清冷如水，千年不变。
菲尼克斯·逐星者的书房内，空气却凝滞得仿佛一块水晶。
他修长的手指间，还捏着那半截断裂的星尘木魔法笔，断口处逸散出的微光，映照着他那张毫无瑕疵，却冰霜遍布的脸。
“格罗姆·铁颚……”
“追求……泰兰德大人？”
“用肉身……去‘尊重’和‘理解’月神之箭？”
每一个词，都像一根淬毒的针，扎进他引以为傲的理性与秩序里。
他无法理解。
他更无法容忍！
“来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静谧的庭院。
两名身披银甲的精灵护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敲响月之钟。”
“召集所有长老，星辰议会，现在开始。”
护卫猛地抬头，紫色的瞳孔中满是惊愕。
月之钟，非王国存亡之刻不响。
上一次敲响，还是百年前恶魔大军兵临城下之时。
“殿下……”
“执行命令。”
菲尼克斯没有多余的解释，他站起身，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星辰议会大厅。
穹顶由整块的月光水晶雕琢而成，柔和的光辉洒下，照亮了环形排列的白玉议席。
当那些须发皆白，身穿古老法袍的精灵长老们，带着一脸凝重与不解步入大厅时，菲尼克斯早已站在了议会中央。
他的面前，那枚属于密探塞拉菲娜的月光石，正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微弱的光。
“菲尼克斯，为何敲响月之钟？”
开口的是精灵长老瑟兰迪尔，他面容古板，每一道皱纹里都刻着“传统”与“规则”。
“难道是人类王国终于撕毁了盟约？还是深渊的爪牙已经渗透了我们的森林？”
菲尼克斯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月光石光芒大放，塞拉菲娜的密报，化作一道道银色的符文，清晰地呈现在每一个议席成员的面前。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起初，长老们的神情还算平静。
“共鸣破碎”、“寸心之击”，这些失传的技艺虽然让他们惊讶，但还不至于失态。
可当“爱”、“赘婿”、“爱的交流”这些字眼出现时，好几位长老的眉毛都控制不住地抽动起来。
当他们看到报告最后，关于格罗姆·铁颚那惊世骇俗的计划时，整个议会大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荒谬！”
瑟兰迪尔猛地一拍桌子，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不可遏的潮红。
“这简直是……我活了三千年，从未听过如此荒唐的事情！”
“一个兽人！一个脑子里只有肌肉和血腥味的野蛮人！要去‘追求’我们至高无上的月之女祭司？”
“还要用他那肮脏的身体，去亵渎月神赐予的圣箭？！”
“这是宣战！这是对我们整个精灵族的终极侮辱！”
“必须阻止他！”另一位长老也站了起来，义愤填膺，“派出我们最精锐的破晓者军团，在他踏入月光林地之前，把他和他的族人，全部变成森林的肥料！”
“没错！还要向龙族和矮人族发出最严厉的谴责！他们竟然容忍这种疯子在自己家里胡闹！他们也要为此负责！”
群情激奋。
这些优雅、高贵的精灵们，此刻却像一群被点燃了尾巴的猫，所有的体面和从容都消失不见。
“都冷静一点。”
菲尼克斯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环视着一张张愤怒的脸。
“你们以为，这只是一个兽人酋长发疯了吗？”
“你们难道没有看到这份报告里，最核心的问题是什么吗？”
瑟兰迪尔冷哼一声：“核心问题，就是一个名为肖恩的人类，用他那套花言巧语，蛊惑了头脑简单的兽人！”
“蛊惑？”
菲尼克斯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瑟兰迪尔长老，你认为，能一击让格罗姆·铁颚失去战斗力的‘寸心之击’，是花言巧语吗？”
“能精准粉碎矮人先祖雕像的‘共鸣破碎’，是花言巧语吗？”
他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
“这个人类，肖恩！他不是在蛊惑，他是在展示一种全新的武器！”
“他把最顶尖的战斗技巧，包装成了最无害、最荒谬的‘爱情理论’！然后堂而皇之地传授给别人！”
“矮人王看到了商机，所以他信了！”
“兽人酋长看到了他无法理解的力量，所以他也信了！”
“你们现在要去谴责他们？要去和兽人开战？”
菲尼克斯的目光变得锐利。
“那正中了他的下怀！当整个大陆因为我们的傲慢和愤怒而陷入战火时，他和他背后的龙族，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他才是那个源头！那个正在扰乱整个大陆秩序的变数！”
一番话，让整个议会大厅再次陷入了死寂。
长老们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与困惑。
是的。
菲尼克斯说得对。
一个疯掉的兽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能让兽人疯掉的人类。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
瑟兰迪尔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依旧带着质疑。
“拦截格罗姆的队伍，这是必须的。但不能用武力。”
菲尼克斯缓缓说道。
“派使者去，用我们的方式，告诉他，他的行为，在我们看来，并非‘尊重’，而是‘亵渎’。如果他执意要证明自己的‘守护’，我们可以为他安排一场真正的、符合双方礼仪的荣誉决斗。”
“至于那个肖恩……”
菲尼克斯顿住了。
他发现，自己那颗引以为傲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大脑，在面对这个人类时，第一次出现了卡壳。
逻辑分析？
对方的行为毫无逻辑可言。
实力压制？
对方既然能一击制服格罗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更何况他背后还站着整个龙族。
外交施压？
矮人和兽人现在简直快把他当成“人生导师”了，施压有什么用？
“殿下，”一个负责财政的长老，此刻却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报告的附注里，提到了矮人族的‘情侣款神器’……据说商业潜力巨大。”
“我族商会已经传来消息，矮人族最新推出的‘成长之誓’对戒，在人类王国的贵族圈子里，已经炒到了天价。”
“我们……是不是也应该……”
“住口！”
瑟兰迪尔怒斥道。
“我们是高贵的精灵！岂能与那些浑身铜臭的矮人为伍！去生产那种……那种不知廉耻的东西！”
财政长老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议会陷入了僵局。
他们讨论了半天，发现所有的传统手段，所有的应对方案，在肖恩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风格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就像一滴墨水，滴进了清澈的泉水里。
你无法消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整池水都染黑。
看着长老们一个个愁眉不展，争论不休，菲尼克斯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受够了这种隔着千万里，根据一份份荒诞报告进行的无聊推演。
纸上谈兵，永远无法了解真相。
他猛地转身。
“够了。”
所有的争吵戛然而止。
长老们都望向他。
菲尼克斯那双碧色的眼眸里，不再有困惑，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然。
“所有的推测和分析，都建立在塞拉菲娜的报告上。但就连她自己，也承认其过程‘极度违背常理’。”
“我们不能再坐在这里空谈了。”
他走到议会大厅的门口，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
“拦截格罗姆的使者团，由瑟兰迪尔长老负责派遣。”
“至于一切混乱的源头……”
菲尼克斯回过头，一字一句地宣布。
“我将亲自前往铁炉堡。”
“我要亲眼见一见，这位龙族的‘赘婿’，这位所谓的‘爱之勇士’。”
“我要亲身去体会一下，他那能够让兽人酋长都为之折服的‘爱’，究竟是怎样一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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