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箱的震动在寅时三刻达到顶峰。
凌风正靠在驿站廊柱上打盹，怀里的箱子突然烫得像块火炭，烫得他手腕瞬间红了一片。
系统提示音不再是机械的电子音，倒像有人贴着他耳朵说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西北冰渊，坐标37°52′，记忆终端请求等级——最高权限。
最高权限？夜琉璃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魔纹在眼尾若隐若现。
她伸手按住快递箱，指尖刚碰到晶膜就猛地缩回，这温度......像极了魔界熔火狱的封印锁。
小桃抱着一摞古籍从偏殿跑出来，狐尾尖还沾着朱砂粉：我查了《九幽冥录》！
西北冰渊底下压着上古时空裂缝，传说当年女娲补天漏了块冰魄，坠在这里化成了镜渊——镜渊镜渊，能照前世今生的！她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图画，您看这纹路，和快递箱夹层的伞骨符文是不是很像？
凌风凑过去，月光下，古籍上的青铜门纹路与他记忆里母亲举着的伞骨竟完美重合。
他喉结动了动：收拾东西，天亮出发。
老板！刀疤刘叼着烟从马厩钻出来，身后跟着五个精壮的汉子，每人肩上都扛着裹满符咒的藤箱，白老板说了，您这单走冰渊，得用他新弄的寒铁轱辘——这玩意儿能抗零下百度的冷风，车斗里还塞了十坛暖身酒！他拍了拍最前面的马车，铁轮碾过青石板，溅起几点火星。
谢了。凌风弯腰把快递箱抱进车斗，指尖在箱壁上轻轻一叩，晶膜泛起涟漪，但我一个人去就行。
放屁！夜琉璃甩袖召出魔剑，剑锋挑开他的外卖服下摆，露出腰间淡金色的血契纹路，这血契连到镜渊，你当我闻不出来？
那是影母的魂火气息——她救过我命，这趟我必须去。
小桃默默把背包塞进车斗，狐耳在月光下抖了抖：我带着记忆备份终端，万一......万一老板又忘了什么，我记着。
凌风望着两张认真的脸，突然笑了。
他翻出件旧棉袄裹住快递箱，又给小桃系紧围脖：上车。
冰渊的风比想象中更狠。
马车轮子碾过冰面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小桃缩在车斗里，把狐裘裹到头顶，只露出双眼睛：老板，温度仪显示零下一百二十度......这、这比《妖典》里写的极北寒域还冷！
把快递箱的【恒温层】开到最大。凌风拉紧缰绳，睫毛上结满白霜，夜琉璃，你试试用魔火烤烤车轴——别烧太旺，冰面承不住。
知道了。夜琉璃的指尖腾起幽蓝魔焰，像串会流动的宝石，说起来，你母亲的魂火......
她叫林秀兰。凌风打断她，我妈，生前是小学老师，爱穿月白衬衫，下雨总举把蓝伞——伞骨是铜的，刻着小莲花。
车斗里突然安静下来。
小桃悄悄摸出录音笔，按下开始键。
不知过了多久，冰面下传来闷响。
到了。凌风勒住马，望着前方裂开的冰缝——缝里泛着幽蓝的光，像块被摔碎的镜子。
夜琉璃的魔剑突然发出清鸣，她伸手接住从冰缝里飘出的雪花，瞳孔骤缩：这不是冰，是......是凝固的时间。
凌风弯腰抱起快递箱，晶膜上的伞骨符文突然亮了起来，像有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他往下走。
他踩着冰棱往下爬，每一步都能听见冰层下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是母亲的声音，是他小时候背课文的声音，是那年暴雨里，母亲举着伞跑过巷子的脚步声。
小心！小桃在上方喊。
凌风抬头，看见冰缝两侧的冰晶正在凝结成锁链，泛着冷冽的银光。
他刚要躲，快递箱突然震动，箱盖地弹开，十五年来所有的配送单像一群白蝶飞了出来，绕着他盘旋，撞碎了锁链。
原来如此。凌风摸着发烫的箱壁，你存的不只是记忆，是......是我走过的路。
冰渊最深处，青铜门半开着。
门内是座水晶宫殿，地面、墙壁、穹顶全是冰晶，中央立着面一人高的镜子。
镜中映着个年轻女人，月白衬衫洗得发白，发尾沾着雨珠，手里捧着把蓝伞——正是凌风记忆里，每次放学都在校门口等他的母亲。
妈妈？凌风往前走了一步，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女人的影像转身，眼角带着他熟悉的笑纹，风儿，你来了。
您......您是影母？小桃躲在他身后，声音发颤。
影母是世人对我的称呼。女人抬手，镜面上浮现出伞骨状的符文，但你该叫我林秀兰。她看向凌风，目光温柔得能化了冰，我的风儿，长这么大了。
凌风的膝盖突然发软。
他想跑过去，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
他这才发现，女人的身影正像雪片般消散，每说一句话，就有一片冰晶从她身上剥落。
当年我察觉自己大限将至，用半条命和时空法则签了契约。林秀兰抬手按在镜面上，指尖与凌风的手掌隔着冰面相贴，这快递箱是我用命祭的器，能存万物，能隔时光，却隔不住你忘了我。她笑了，傻孩子，我早说过，送外卖的人，最怕自己迷了路。
凌风的眼泪砸在冰面上，溅起细小的冰晶，您不是说要看着我结婚，要抱孙子吗？
您不是说......
我看着呢。林秀兰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存的每个记忆，帮的每个委托人，我都在镜渊里看着。
你上次给癌症老人送遗书，小芸哭着说爸的字还是那么丑；你前天帮地缚灵给心上人送平安符，那小子在坟前坐了整夜......她的指尖抚过镜面，我的风儿，你比我想象中更厉害。
快递箱突然发出刺目的蓝光。
凌风低头，看见箱壁上的伞骨符文正在吸收镜渊的寒气，每道纹路里都凝着星光。
系统提示音第一次带上了温度：检测到血脉契约共鸣——万界快递箱，升级完成。
新功能是......
【记忆锚点】。林秀兰的身影已经淡得像团雾，现在你存的每个记忆，都会在镜渊留个锚点。
你不会再忘，因为......她的手按在镜面上，与凌风的掌心完全重合，我替你记着。
妈——
该说再见了。林秀兰的笑纹在消散前最后一次扬起，去送更多人回家吧，我的小信使。
记住，你送的不只是快递，是......
是人间的念想。凌风接上她的话，眼泪模糊了视线。
镜渊突然剧烈震动。
凌风被夜琉璃拽着后退，就见最后一片冰晶从林秀兰身上剥落，融入快递箱的符文里。
镜面缓缓闭合，青铜门发出沉重的轰鸣。
她......小桃的狐尾轻轻搭在他背上。
她还在。凌风摸着快递箱，感受着里面跳动的、温暖的光，她在每一张配送单里，在每段封存的记忆里。他抬头望向冰渊上方的天空，晨光正穿透云层，以后，我送的每单，都是替她送的。
返程的马车上，快递箱安静地躺在车斗里。
凌风翻开新的配送单，发现最上面那张不知何时多了行字，是母亲的笔迹：我的风儿，要永远记得，你送的，是全世界的温暖。
他抹了把脸，把配送单小心折好放进胸口。
老板，小桃举着录音笔，眼睛亮晶晶的，刚才那段对话，我录下来了。
存进快递箱。凌风笑着摸了摸她的狐耳，这是最重要的一单——收件人，是我。
寄魂郎的歌声从远处飘来，这次的调子暖了些：
一箱藏尽人间苦，
主人识得来时路。
伞骨撑起千重月，
送完天涯送归途。
快递箱在晨光里泛着温柔的蓝光，箱底隐约能看见道伞骨状的符文，像把展开的伞，护着里面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温暖，所有——
永不遗忘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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