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外，大地在颤抖。
三十万蛮族骑兵发起的全线冲锋，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狠狠地拍向那座摇摇欲坠的孤城。
马蹄声密集如雷，震得城墙上的青砖都在瑟瑟发抖，灰尘簌簌落下。
那个在昨夜失去了唯一亲人的新兵“狗剩”，此刻正蜷缩在女墙的夹角里，双手死死抱着老刘留给他的那把卷刃断刀。
他闭着眼睛，身体随着城墙的震动而颤栗，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在他的意识里，下一秒，蛮族的弯刀就会砍下他的脑袋。
战场中央，那面巨大的金色狼旗，在千军万马的簇拥下，跨过了一块半埋在土里，早已风化模糊的界石。
一百步。
这是叶玄昨夜亲自用步尺丈量过的距离，也是生命的红线。
城楼最高处的指挥台上。
叶玄负手而立，北风将他的猩红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居高临下，看着下方如蝼蚁般密集，如潮水般汹涌的生命。
在漫天的喊杀声中，他轻轻地举起了右手。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苏文研制的简易扩音铜管的加持下，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操纵手的耳中。
“起爆。”
叶玄的手，轻轻落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城下，瓮城入口处的那片开阔地。
数万名冲在最前面的蛮族先锋，正挥舞着弯刀，脸上带着嗜血的狂热。
他们脚下的泥土，突然诡异地鼓了起来。
紧接着，大地撕裂了。
“轰————！！！”
一团巨大得令人窒息的橘红色火球，裹挟着数千斤黑火药爆炸释放出的恐怖能量，瞬间冲破了地表的束缚，喷涌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数千名蛮族骑兵，连人带马，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这股恐怖的气浪直接抛上了数十米的高空！
在空中，他们的身体被冲击波撕碎，战马被肢解，变成了漫天血雨和残肢断臂。
声音的传播是有延迟的。
先是那一瞬间令天地失色的死寂闪光。
紧接着，才是那一声足以震碎耳膜，让心脏骤停的惊天雷鸣！
“轰隆隆隆隆——！！！”
这一声巨响，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战鼓声，号角声和嘶鸣声。
天地间，只剩下这唯一的声响。
“投石机阵地！延伸射击！炸他们的后军！别让他们跑了！”
林破虏虽然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红着眼睛吼道。
城墙后方，数十架巨大的配重式投石机早已蓄势待发。
“放！！”
随着工兵们挥断绳索，长长的抛竿猛地弹起，将一个个点燃了引信的陶罐——也就是叶玄口中的“震天雷”，狠狠地抛向了敌群深处。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蛮族原本密集的冲锋阵型瞬间被炸出了一个个巨大的空白。
然而，就在发射进行到第三轮时——“咔嚓——！！”
一声木材断裂声响起。
一架正处于满负荷状态的老式投石机，那根粗大的主梁竟然承受不住连续发射的拉力，在半空中直接崩断！
沉重的配重箱失去了平衡，轰然砸下，将两名还没来得及躲避的操作士兵砸成了肉泥。
紧接着，巨大的抛竿像失控的鞭子一样横扫而出，将整个炮位扫得七零八落。
“木料太脆了！”工兵校尉急得大骂。
在一片混乱与狼藉中，没人注意到，一个正在旁边负责搬运备用木料，满身木屑的瘸腿老头，正看着那架断裂的投石机，轻轻摇了摇头。
他只有一只眼睛是完好的，另一只眼窝深陷，手里还拄着一根做工奇特的铁拐杖。
“杠杆受力点不对，轴承也没上油，太涩了……”
老头低声嘟囔着，语气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对机械故障的惋惜和不屑：“这种老掉牙的破木头架子，哪扛得住这种强度的造法……白瞎了那么好的火药，可惜了我的好木料。”
高台之上，叶玄的目光敏锐地瞥见了这一幕。
他看着那个在混乱中依然淡定地评价机械故障的瘸腿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看来，光有炸药还不够。”叶玄心中暗道，“工业革命不仅需要化学，还需要更强的机械”
城下的战场，硝烟弥漫，遮天蔽日。
呼延豹并没有死。
因为他处于大军的中后部，且周围有无数亲卫用身体构成了人墙。
但他比死还难受。
刚才那股巨大的气浪，将他连人带马掀翻在地，他狼狈地从泥土中爬起来，原本威风凛凛的狼裘已经被烧焦，满脸都是鲜血和黑灰。
他茫然地看着前方。
他的前锋军团——那三万最精锐的突击部队，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冒着黑烟的焦黑深坑。
他的战马在发疯般地乱窜，踩踏着自己的主人。
他的士兵，那些曾经面对刀山火海都不皱眉头的勇士，此刻却丢掉了武器，跪在地上疯狂地磕头，甚至有人直接被吓疯了，嘴里高喊着：“长生天发怒了！这是神罚！快跑啊！！”
溃败瞬间在军队中蔓延。
呼延豹握着弯刀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他学了三年的兵法，读了无数本汉人的书，懂得了围点打援，懂得了断敌粮道。
他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战争的真谛。
但在这种完全不讲道理，完全超越认知的毁灭性力量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所有谋略，所有勇武，都像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这……就是你的底牌吗……”
呼延豹看着城楼上那个红色的身影，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城墙之上。
硝烟渐渐被风吹散。
狗剩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是热的。
“我还活着……？”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扶着女墙往下看。
他看到了那个巨大的深坑，看到了满地焦黑的残肢断臂，也看到了那个炸开的泥土坑里，露出的几块熟悉的黑色木板碎片。
那是……昨天晚上，他和老刘看到的那些“棺材”。
一瞬间，一段记忆如闪电般击中了他。
“叔，你看那些箱子……像不像棺材？”
“大概是殿下仁义，想让咱们战死后，能有个收尸的地方……”
狗剩看着那满地的蛮族尸体，突然又哭又笑起来，眼泪冲刷着脸上的黑灰，留下一道道白痕。
“叔……你说错了……呜呜……”
他指着城下，冲着虚空大喊，仿佛要让死去的老刘听见：
“那不是给咱们准备的棺材！那是给蛮子准备的！这是摄政王给那帮畜生准备的棺材啊！！”
他的喊声，像是点燃了引信。
周围那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士兵们，看着那溃不成军的敌人，爆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赢了！！”
“大周万胜！摄政王万胜！！”
欢呼声如海啸般响起，瞬间压倒了漫天的风雪，响彻在苍龙之脊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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