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轿车在夜色中疾驰，引擎的轰鸣声盖不住车厢内死一般的沉寂。林晚蜷缩在后座，身上沾着老枪的血迹，双手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浓烈的血腥味和恐惧感交织，几乎让她窒息。老枪倒在血泊中圆睁的双眼，像烙印一样灼烧着她的视网膜。
陆时砚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僵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后视镜，不断变换路线，以确认是否还有尾巴跟着。他的右手依旧紧握着放在腿边的手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驶离市区，在一片废弃的郊外仓库区停了下来。四周只有风声和远处野狗的吠叫。
“暂时安全了。”陆时砚熄了火，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愤怒。他转过头，看向后座脸色惨白的林晚，“你怎么样？”
林晚抬起头，眼神空洞，声音轻得像羽毛：“他……死了……就在我面前……”
陆时砚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知道。我们晚了一步。”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凝重，“但我们现在必须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安全屋的位置只有你我知道，老枪怎么会找到那里？那些人又怎么会来得那么快、那么准？”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林晚被恐惧和悲伤包裹的神经。她猛地看向陆时砚，一个冰冷而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影子……比鹰更近……
那个神秘电话的警告在她耳边回响。知道安全屋位置的，只有她和陆时砚。老枪是陆时砚带她去见的。行动路线是陆时砚规划的……
难道……“影子”……
不！林晚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个念头。陆时砚救了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是他开枪掩护，把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如果他真是“影子”，何必多此一举？他完全可以在现场袖手旁观，或者干脆……
可是，万一这只是苦肉计？为了获取她更深的信任，为了她背后那个神秘的“信息源”？
两种念头在她脑中激烈交战，让她看向陆时砚的眼神里，不可避免地掺杂了怀疑和审视。
陆时砚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她眼神的变化。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复杂，有失望，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你怀疑我？”他直接问了出来，声音冷了几分。
林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无法回答是，也无法断然否定。老枪的死，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之中。
“林晚，”陆时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如果我要害你，你有无数次机会死得不明不白！我何必等到现在？何必冒着暴露的风险回去救你？”
“我不知道！”林晚终于崩溃地低喊出来，双手捂住脸，“我什么都不知道了！老枪死了……就死在我眼前……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每一步都好像被人算得死死的？！”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恐惧、悲伤和巨大的迷茫。
看着她崩溃的样子，陆时砚眼底的厉色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奈。他叹了口气，递过去一包纸巾。
“哭解决不了问题。”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内讧只有死路一条。你必须冷静下来。”
他推开车门，走到车外，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背影显得有几分孤寂和沉重。
林晚擦干眼泪，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他的背影。理智告诉她，陆时砚的嫌疑确实最小，他的愤怒和失望是真实的。但情感上，那种被无形之手操控、身边人人皆可疑的恐惧，让她无法完全卸下心防。
过了好一会儿，陆时砚掐灭烟头，重新坐回驾驶室。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复，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分析模式。
“抛开情绪，我们复盘一下。”他开口，声音已经听不出波澜，“泄密点有几个可能。第一，老枪本身有问题，他的惊恐是装的，是他把杀手引到了安全屋。”
林晚立刻摇头：“不可能！他当时的恐惧和绝望不是装的……而且，他死了！”一个用生命来做戏的人？这代价太大了。
“第二，我们的通讯被监听了。手机，或者安全屋本身被动了手脚。”
“第三，”陆时砚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向林晚，“问题出在你的‘信息源’。”
林晚身体一僵。
“那个给你密码、告诉你李振邦电脑秘密的人，”陆时砚缓缓说道，“她既然能未卜先知地知道我们拿到资料，还能发出‘鹰已察觉’的警告，那她有没有可能……也知道安全屋的位置？甚至，老枪的到访，本身就在她的计划之内？”
这个猜测比怀疑陆时砚更让林晚感到刺骨的寒意。母亲……会是母亲故意泄露的？用老枪的死来……来做什么？加深她和陆时砚的危机感？逼迫他们更快地走向下一步？
她想起母亲录音里那句“重生是起点”，想起那份冷静到近乎残酷的“人员评估”，想起那条让她“注意火候”的短信……母亲的目的，从来不仅仅是揭开真相，更像是在进行一场严酷的试炼，用鲜血和死亡作为催化剂。
看着林晚骤然变化的脸色，陆时砚心中了然。他不再追问，只是沉声道：“无论真相如何，我们现在极度危险。陈守仁那边已经动了杀心，警方也可能因为老枪的死通缉我们。我们失去了据点，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知情人，而且彼此之间……”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信任出现了裂痕，这是比任何敌人都更致命的武器。
“接下来怎么办？”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
陆时砚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我们没有退路了。只能向前，更快地找到能彻底扳倒陈守仁的证据。老枪不能白死。”
他启动车子：“我们先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落脚。然后，是时候去接触最后一个人了——杨瀚哲。他是星火技术的核心，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可能还未被‘影子’污染的突破口。”
车子再次驶入黑暗。车厢内，两人各怀心事，沉默无言。合作的纽带依然存在，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已经悄然产生。前路未知，阴影重重，他们还能否彼此托付，并肩走到最后？
林晚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下，似乎还残留着母亲跨越时空的指尖温度。她到底是在守护自己，还是在将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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