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地下室的第七天。霉味和上方网吧传来的烟味、汗味混杂在凝滞的空气中。
宋可蜷缩在木板床上，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下腹一阵紧过一阵的坠痛，胃里时不时涌上一阵恶心。这种症状已经持续了几天，她起初以为是月事将至的征兆——长期的营养不良、精神高压和颠沛流离，她的生理期从来就不规律。她咬牙忍着，翻出包里最后一粒止痛片吞了下去，却一阵犯恶心马上又吐了出来。
第十天凌晨，宋可猛地从昏沉中痛醒，身体弓成一只虾米，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发出惨叫。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眼前阵阵发黑，伴随着恶心感。她忍不住“呃”一声吐了出来。紧接着，下腹处一阵温热。
何如玉在旁边的破垫子上睡得无知无觉，偶尔发出呓语。
宋可顾不得处理吐出来的污秽，挣扎着起来，想要换上卫生棉，却发现了不对劲：“不对……这痛不对……而且不像是月事……以前经痛也不会恶心想吐……是急性肠胃炎？”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暴露的风险。她必须再去弄点止痛药，或者……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一个小时后，宋可强撑着给何如玉留了水和一点干粮，叮嘱她“别出声，等真真回来”，然后独自一人，裹紧旧外套，脚步虚浮地走出地下室。她避开镇上唯一的卫生院——那里需要登记，风险太高——目光锁定了街角一家门面老旧、散发着浓郁草药味的中药铺“回春堂”。
药铺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掌柜在柜台后整理药材。宋可走进去，浓重的药味让她本就翻江倒海的胃更不舒服。
她声音虚弱，带着极力压抑的痛楚向老板说道：“老板……麻烦……给我拿一盒……止痛药……最……最管用的那种……”
老掌柜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少女惨白的脸色、额头的冷汗、下意识捂着下腹的手、以及眼神里那份强忍的痛苦和难以启齿的尴尬，让他这个见惯了病人的老江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老掌柜语气和缓但带着审视问道：“小姑娘，止痛药不能乱吃。你这是……肚子痛？痛了多久了？光止痛可不行，得对症。”
宋可眼神闪烁，避开对视，声音更低：“就……就是肚子疼……老毛病了……您给我药就行……”
老掌柜摇摇头，朝里间喊了一声：“阿娟，你出来一下，给这位姑娘瞧瞧。”
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穿着干净白大褂、面容和善的女药师应声从里间出来。她一看宋可的状态，立刻明白了老掌柜的意思——这是年轻女孩难以启齿的“妇人之疾”。
女药师阿娟温和地示意宋可坐到旁边一张小凳上：“小妹，别怕。手放上来，我给你把把脉。肚子痛得这么厉害，马虎不得。告诉阿姐，你上次月信是什么时候来的？”
宋可迟疑了一下，女药师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专业态度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点。她努力回忆着，在逃亡、紧张、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里，生理期早已被她忽略。
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不确定：“……好……好像是……五十多天前？还是更久……我……记不太清了……”
女药师的手指轻轻搭在宋可的手腕上，凝神感受着脉搏的跳动。她的眉头先是微蹙，接着又细细体会了片刻，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而关切。
女药师收回手，看着宋可的眼睛，语气清晰而肯定：“小妹，你这脉象……是滑脉。结合你停经这么久，还有这腹痛……你这不是简单的月事不调或者肠胃问题。你应该是怀孕了，而且看这脉象和你的痛法，胎气很不稳，有先兆流产的迹象。要马上保胎！”
“怀孕了？”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宋可脑海里轰然炸响！她的瞳孔瞬间放大，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几乎要从凳子上栽倒。
巨大的震惊与荒谬感让她脑海一片混沌：“怀孕？！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和谁？！……难道是……不！不可能！她就不清醒那么一次……怎么就……”
混乱的记忆碎片瞬间涌上心头，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和更剧烈的腹痛。
女药师连忙扶住她，语气更加急促和担忧：“小妹！你听我说！你这情况很危险！腹痛、见红了吗？……看你这反应……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这胎像非常不稳，跟你现在住的环境、精神压力、还有营养肯定有很大关系！听阿姐的，赶紧去大医院！镇卫生院也行！必须做检查，验血、做b超，看是宫内还是宫外，孩子能不能保住另说，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身子！拖下去要出大事的！”
宋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女药师后面的话像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不清。见红？胎像？孩子？医院？检查？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脆弱的神经上。她此刻的身份是“幽灵”，是钱铮悬赏两亿美金追捕的目标！去医院？登记身份？做检查留下记录？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宋可猛地站起来，动作因为剧痛和震惊而踉跄，声音嘶哑：“不……不可能……你……你肯定弄错了！药……给我止痛药！”
她几乎是扑到柜台前，掏出几张钞票胡乱拍下，抓起老掌柜慌忙递过来的止痛药和一小包据说“安胎止血”的草药包，转身就冲出了药铺，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女药师追到门口，焦急地喊：“小妹！你回来！不能光靠止痛药啊！你得去医院——！”
宋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清晨稀薄的人流中，只留下药铺里弥漫的草药味和老掌柜、女药师面面相觑的担忧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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