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之上，血战已至终幕。
远程水炮与近身兽群的绞杀阵，正无情地吞噬着圆桌骑士们最后的神志。
又一名骑士在闪避水炮时，脚踝被阴影中探出的一根滑腻触手死死缠住。
巨大的拖拽力瞬间传来。
“救我！”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就被拽进了那片冰冷黑暗的深海。
海面翻起一串绝望的气泡。
随即，一抹刺眼的猩红晕染开来，又在刹那间被更多的黑影撕扯、吞没，消失不见。
“不！”
皮埃尔眼睁睁看着同伴消失，双目尽赤。
他试图冲过去，但三四只覆盖着厚重甲壳的怪物立刻将他淹没，让他连转身都做不到。
绝望，正化作冰冷的海水，从每一个毛孔渗入，淹没他们最后的心跳。
骑士武装确实强大，赋予了他们超凡的力量和防御。
但这份强大，并非无穷无尽。
每一次挥剑，每一次格挡，都在剧烈消耗着铠甲的能量储备，也在榨干他们最后一丝体力。
汉考克的呼吸沉重，胸膛剧烈起伏。
他身上的金色铠甲光芒黯淡，布满了划痕与凹陷。
他一剑劈开一只扑上来的怪物，滚烫腥臭的血液溅满了他一脸，可他已经麻木到懒得去擦。
他的视线越过重重魔影，死死盯着遥远的海平线。
他在等。
等一个奇迹。
在他看来，他们搞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阵仗，连飞机都被击落，整个西方世界不可能坐视不理！
航母舰队！战斗机群！
一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只要再坚持片刻！
然而，视线的尽头，只有无尽的黑影从海平面下涌出，仿佛整个深渊都在向这座小小的礁石倾泻恶意。
“我们……被放弃了吗？”
戴维斯，那个年轻的英国联络官，瘫坐在礁石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他没有骑士武装，全靠旁人顺手搭救才活到现在。
可现在，所有人都已泥菩萨过江。
他能感到，无数贪婪的目光正从黑暗的角落里锁定着他，随时准备将他拖入深海。
“闭嘴！”
汉考克猛地回头怒吼。
“援军马上就到！我们是圆桌骑士！是世界的希望！他们不敢放弃我们！”
这声咆哮，不知是在鼓舞他人，还是在自我催眠。
现实，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
新一轮饱和式的水炮轰击，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格里高利再也无法复刻之前的神迹。
他本就受了内伤，此刻只能狼狈地翻滚躲闪。
他这一躲，却将身后那三名动弹不得的重伤员，完全暴露在了水炮的弹道之下。
“不！不要！”
上杉斌看着一道水桶般粗壮的恐怖水柱，在瞳孔中急速放大，挤压着他全部的视野，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
轰——！
水炮精准命中。
他和另外两名重伤员，连同身下的巨型礁石，一同被轰成了漫天碎末。
血肉与石屑混合，化作一场猩红的暴雨，纷纷扬扬洒向海面。
三位圆桌骑士，以一种最屈辱、最无力的方式，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他们被轰成齑粉的瞬间，三道不同颜色的光芒，竟从那片血雾中冲天而起！
它们无视了肆虐的能量与风暴，以一种无法理解的速度，径直射向西方天际，一闪而逝。
“那……那是什么？”皮埃尔注意到了那三道流光，呆滞地问。
汉考克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嘴唇颤抖，吐出几个字。
“是骑士武装……”
“它们……回家了。”
这个发现，比同伴的惨死，带来了更深邃的恐惧。
武装，会自动回归。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使用者，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消耗品。
一个可以随时被替换掉的……电池。
这个认知，如同一根无形的冰刺，狠狠扎穿了他心中那份“天选之子”的骄傲与荣光。
“我们……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格蕾塔看着那血腥而诡异的画面，精神终于彻底崩溃。
“铛啷”一声，她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了野兽般的哭嚎。
她的崩溃，是会传染的瘟疫。
绝望，在剩下几个人的脸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士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
北京，对策局总部。
巨大的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主屏幕上那地狱般的景象。
“死了七个。”王政委推了推眼镜，嗓音发干，“十二个圆桌骑士，算上那个联络官，只剩五个。”
“再不救援，他们会全军覆没。”
李将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打心底里瞧不起这群乌合之众，但眼看人类的超凡战力被如此轻易地消耗，依旧感到一阵憋闷。
“刘主任，我们真的不出手？”他望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刘振国。
刘振国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停留在那些骑士身上，而是锁定在屏幕角落的一组数据流上。
那里，是神农卫指挥中心传来的，对海兽的实时战损分析。
“海兽伤亡率，不到百分之七。”刘振国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什么？”李将军没反应过来。
“我说的是海兽。”
刘振国的目光从数据上移开，变得幽邃而慑人。
“战斗至今，骑士团击杀三百四十二只海兽，自身阵亡七人。而海兽一方，投入的总兵力，预估超过五千。”
“三百多，对于五千的总数，微不足道。但关键在于，它们的攻势，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混乱，没有片刻停滞。”
“低级单位负责围困消耗，精英单位负责远程狙杀。”
“战术目标明确，执行坚决，不计伤亡。”
刘振国的食指，在冰冷的桌面上，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
“这说明两件事。”
“第一，这群海兽背后，有一个智慧极高的指挥官。它的指挥艺术，超过了我们人类军队中绝大多数的将领。”
“第二，也是最可怕的一点。”
刘振国的声音压得更低。
“这个指挥官，拥有绝对的权威。它能让它的‘士兵’，悍不畏死地执行任何命令，哪怕是必死的命令。”
“一支数量庞大、悍不畏死、令行禁止，并且拥有一个高明指挥官的军队……”
刘振国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你们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指挥中心里，落针可闻。
众人终于明白，刘振国真正忧虑的，从来不是圆桌骑士的死活。
而是人类，可能已经面对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来自深海的可怕智慧文明！
一个全新的敌人！
“所以我们更应该救他们！”李将军立刻反应过来，声音都大了一截，“多一个超凡者，就多一份力量！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消耗掉！”
“救，是要救。”
刘振国点了点头，视线重新落回屏幕。
画面中，那几个骑士已经彻底放弃了反抗，被逼到最后一块礁石上，仅仅是勉力支撑着不被拖下水。
“但不是现在。”
“他们的骄傲，还没有被彻底打碎。”
“他们心中，那份属于西方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还没有被碾成粉末。”
“我们现在出手，是‘救援’。在他们看来，是我们应该做的，是理所应当的。”
刘振国停顿了一下，让这冰冷的话语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回响。
“可如果，等他们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死亡的边缘，在最彻底的绝望中，再看到我们的身影……”
他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那就不叫‘救援’了。”
“那叫‘恩赐’。”
“我要让他们，让整个西方世界，都清清楚楚地记住，是谁，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如神明般降临，施舍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权力。”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场未来的战争中，拿到绝对的话语权。”
这番话，冷静，冷酷，不带一丝感情。
但指挥中心内，没有任何人反驳。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他说的是对的。
这早已不是一场单纯的战斗，而是一场决定未来世界格局的，政治博弈。
“那……什么时候是最佳时机？”王政委艰难地问道。
刘振国只说了一个字。
“等。”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叫汉考克的骑士，在最后的疯狂中，似乎朝着天空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刘振国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轻声给出了答案。
“等他们，开始向我们求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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