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卡卡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从小区门口到自家单元楼，这条走了快十年的路，平时只需要五分钟，今天却仿佛没有尽头。她的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空洞的响声，一声声敲打在她的心上。路旁的桂花开了第二茬，香气浓郁得让人发晕，可她只觉得那甜腻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搅得胃里翻江倒海。
“卡卡，接孩子去啊？”隔壁楼的毛阿姨提着购物袋迎面走来。
她“嗯”了一声，目光没有焦点地掠过对方花白的头发，脚步未停。
“陆姐，今天这么早下班？”物业的老邓正在修剪灌木，热情地打着招呼。
她又“嗯”了一声，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对周遭的一切做出机械反应。
她的脑海里还在反复回放一个小时前在咖啡馆里梁红雨给她播放的画面。王科长，自己的丈夫带着兄弟们集体嫖娼，问题是他还背着自己乱搞其他女人。
这个梁红雨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热情的帮助自己？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把她从回忆中拽了出来。是儿子班主任李老师。
“川府妈妈，您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别的孩子都接走了，就剩川府一个人在校门口等着呢。”
陆卡卡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西斜，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竟然完全忘记了接孩子这件事——这在过去七年里从未发生过。
“对不起李老师，我马上到。”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
她转身跑向地下非机动车库，骑上那辆粉色的电动车——这是老公在她三十岁生日时送的礼物，说是“庆祝她拿到驾照前的过渡工具”，当时觉得贴心，现在想来却满是讽刺。
赶到学校时，偌大的校门口只剩下儿子王川府一个人坐在保安室外的长椅上，两条小腿悬空晃荡着，书包放在身旁，手里拿着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在看——那是他最近痴迷的读物。
“妈妈，你怎么今天这么晚？”川府抬起头，小脸上没有埋怨，只有困惑。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和王科长一模一样的小眼镜。
陆卡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蹲下身，帮儿子整理好歪掉的衣领：“妈妈有点事，耽搁了。”声音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就在她给儿子戴安全帽时，余光瞥见不远处同班同学林林的妈妈正拉着孩子快步离开。若是往常，这位热情过度的女人一定会走过来，絮絮叨叨地分享最近的育儿经或者小区八卦。可今天，对方只是匆匆瞥了她一眼，就像是躲避什么传染病一样，拽着孩子走了。
更远处，还有两三位妈妈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目光不时飘向她的方向。当陆卡卡看过去时，她们又迅速移开视线，各自散开。
看来，消息传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这个小区从来就藏不住秘密，尤其是王建明这样小有名气的公家人员闹出丑闻，恐怕早已成为今天业主群里最热门的谈资。
陆卡卡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她自己可以勉强容忍这些指指点点和莫名而来的委屈——成年人的世界本就充满无奈。但儿子不行。想到川府可能会因为父亲的丑闻而在学校被孤立、被嘲笑，她的心脏就缩成一团。
她必须保护儿子，必须把这件事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
“儿子，今天晚上，我们去外面和舅舅们一块吃饭。”骑车载着儿子回家的路上，陆卡卡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真的吗？”川府在后座上兴奋地踢了踢腿，“太好了！我想吃天水阁的糖醋排骨！舅舅们都会来吗？”
“都会来。你现在就去写作业，妈妈准备一下，咱们早点出发。”
回到家，川府立刻跑进自己的房间写作业，那迫不及待的样子让陆卡卡心里稍稍安慰。孩子还小，还不懂得成年世界的复杂，一顿美食、一次家庭聚会就足以让他开心。
她走进卧室，站在全身镜前，开始换下那身精致的职业套装。镜中的女人有着保养得宜的脸庞，没有一丝皱纹，也找不到半点雀斑。她解开盘起的长发，浓密卷曲的秀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难道是我不够年轻，不够漂亮？陆卡卡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脸颊。三十五岁的她，比大多数同龄人看起来都要年轻。她每周坚持去三次健身房，每个月做一次医美护理，严格控制饮食，就为了维持这副让王建明“带得出去”的皮囊。
她转身侧对镜子，审视自己的身体曲线。前凸后翘，腰肢纤细，这是她日复一日坚持普拉提和力量训练的结果。就在上周，她穿着紧身连衣裙和闺蜜逛街，还有年轻小伙子回头看她，甚至有人上来搭讪。
难道是我们夫妻性生活不和谐？陆卡卡皱起眉头。自从半年前发现王建明有些心不在焉后，她就更加努力地经营他们的亲密关系。她买了性感内衣，尝试新的姿势，甚至偷偷咨询了性治疗师。每次王建明有需求，她都极力配合，哪怕自己并不在状态。就在上周，他们还发生过关系，王建明当时的表现就像个初尝禁果的小伙子那样激动。
若论自由，我也给予了他充分的自由。陆卡卡系上牛仔裤的扣子，套上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王建明工作应酬多，她从不追问他和谁在一起、在哪里；他喜欢和哥们周末去打高尔夫逛KtV，她从不阻拦；他每年都要和大学同学聚会，在外过夜，她也从未怀疑过。
家里物质条件也比别人家好。陆卡卡环顾这间宽敞的主卧——进口的实木地板，定制的衣柜，昂贵的蚕丝被，每一件物品都彰显着这个家庭的经济实力。自己父亲的公司每年给自己的分红就是几百万，他们住在这个高档小区，开的是奔驰和宝马，儿子上的是私立学校。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非得去外面乱搞？陆卡卡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些年轻女孩到底用的什么手段让自己的男人如此痴迷。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对错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保护自己和儿子的利益。
她拿起手机，打开名为“陆家军”的微信群——这个群名是她大哥陆贝贝起的，说他们三兄妹要像一支军队一样团结。
“今晚，外面兄妹三人在天水阁吃个饭吧。带孩子的提前和我说下，我好定座位。”她发送了语音消息，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几乎立刻，二哥陆小卡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但大哥陆贝贝却直接打来了电话。
“小妹，是不是有什么事？”大哥的声音里透着关切，“不年不节的，怎么今天想起聚会了？”
陆卡卡握紧手机，指甲微微发白。她该怎么告诉大哥，她的老公在外面乱搞，视频还被传到了外网？
“就是想大家了。”她最终轻声说道，喉咙发紧，“晚上见面聊吧。”
挂断电话，陆卡卡走到窗前，望向楼下精心打理的庭院。那是她亲手设计的小花园，每一株植物都是她亲自挑选、栽种。如今花开得正好，可她却可能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闭上眼睛，开始在大脑里飞快地盘算。财产分割必须争取最大利益，这套房子、投资账户、.儿子的抚养权更是毋庸置疑，王建明那种在外拈花惹草 的人，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孩子，更何况他现在可能马上要被双规。
想到这里，陆卡卡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变得坚定而冷静。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化妆包，开始仔细地补妆。粉底遮盖了脸上的疲惫，口红提亮了气色，她又是那个光鲜亮丽的陆卡卡了。
无论内心如何崩塌，外表必须维持体面——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信条。
“妈妈，我作业写完了！”川府从门外探进头来，小脸上洋溢着期待，“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陆卡卡转过身，对儿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当然，宝贝。去换你最喜欢的那件奥特曼t恤，我们马上出发。”
看着儿子欢快跑开的背影，陆卡卡深吸一口气。为了儿子，她必须坚强。今晚与哥哥们的聚会，将是她打响婚姻保卫战——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利益保卫战——的第一枪。
她拿起手提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证件和银行卡。这些薄薄的塑料卡片，代表的不仅是财富，更是她和儿子未来的保障。
“走吧，川府。”她牵起儿子的小手，声音温柔而坚定。
门外，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夜色正在悄然降临。陆卡卡锁上门，心想这个家以后可能要散了。但没关系，只要儿子在身边，只要还有家人的支持，她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电动车驶出小区，汇入晚高峰的车流。陆卡卡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儿子，他正哼着学校新教的儿歌，对即将到来的家庭变故一无所知。
就让他多享受一会儿这无忧无虑的童年吧，陆卡卡心想。成年人的风暴，就由成年人来承担。
前方，天水阁的霓虹灯已经隐约可见。那里有她的亲人，有她的后盾，有她重新开始的力量。
她加快车速，向着那片光亮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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