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林烨的每一寸皮肤，疯狂地掠夺着本已所剩无几的体温。污水带着浓重的铁锈和化学药剂的怪味，呛入他的喉咙和鼻腔，引发又一阵剧烈的咳嗽。他一只手死死抓着昏迷的指挥官，另一只手疯狂划水，勉强让两人的口鼻浮出水面。
黑暗。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缓慢流动的、冰冷的水流，以及耳边自己粗重惊恐的喘息和水花声。
还有……那无声的凝视。
来自管道出口的方向。那个被称为“缄默追踪者”的存在，就站在那里，沉默地、冰冷地注视着他们在水中挣扎。没有攻击，没有声音，只有一种如同实质般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压迫感，隔着黑暗和水流清晰地传递过来。
它在等待什么？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还是某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游戏？
林烨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寒冷和恐惧让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他试图向远离管道口的另一个方向游动，但肩膀上的指挥官沉重得像一块石头，冰冷的水流也在不断消耗着他的力气。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个水池有多大，边缘在哪里。盲目游动很可能只是浪费体力，最终两人都会力竭沉没。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水草，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
咕噜……
一串气泡从他下方深处冒了上来，破裂在他脸旁。
不是他或者指挥官产生的气泡。来源更深。
紧接着，又是一串。
水下有东西？另一个出口？或者是……另一种危险？
那沉默的凝视依旧存在，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没有选择了。
林烨深吸一口冰冷的、污浊的空气，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猛地吸足气，拉着指挥官，一起向下潜去！
冰冷瞬间加剧，水压压迫着耳膜。他睁大眼睛，但黑暗中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借感觉向着气泡冒出的方向下潜。
指挥官的身体变得更加沉重，拖着他向下沉去。肺部的空气在快速消耗，胸口开始火辣辣地疼痛。
就在他几乎要憋不住气的时候，他的脚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不是池底，而是一个……**倾斜的、光滑的平面**？
他顺着摸索过去，发现那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嵌入池壁的圆形结构边缘。更多的气泡正从这结构中央的缝隙中不断涌出！
是一个水下出口？或者是某种排水口？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拖着指挥官奋力向那个缝隙游去！
缝隙比想象中要窄，而且有强劲的水流正从内部向外涌出，似乎是为了维持水池的水位。他必须对抗着水流，拼命将指挥官和自己塞进去！
就在他半个身子挤进缝隙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水面上方。
尽管一片漆黑，但他却仿佛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站在管道口的“缄默追踪者”，向前微微迈了一步。
然后——
噗通。
一声极其轻微的入水声。
它……下来了。
冰冷的恐惧瞬间压过了窒息感！林烨用尽吃奶的力气，手脚并用地对抗水流，猛地将指挥官和自己完全拖入了缝隙之后！
强劲的水流立刻裹挟着他们，向下冲去！
天旋地转！
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能死死抓住指挥官，任由水流将他们冲向下方的未知黑暗。耳边是轰隆的水声，身体不断撞击着光滑的管壁。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无比漫长——
哗啦！
失重感传来！
他们被从出水口抛了出去，重重摔落在某种坚硬的、潮湿的地面上！水流从他们身后继续涌出，形成一个小瀑布，流入下方更深的黑暗，传来遥远的回声。
林烨趴在冰冷的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污水，肺部如同撕裂般疼痛。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但他还活着。指挥官也躺在旁边，似乎还有微弱的呼吸。
他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另一个更大的地下空间。空气潮湿，弥漫着更浓的霉味和古老尘埃的气息。远处，隐约有微弱的光芒传来，并非人造光，而是一种柔和的、仿佛某种矿物发出的**幽绿色磷光**。
藉着这微弱的光芒，他勉强能看清大概。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车站站台边缘。脚下是古老的、铺着厚厚灰尘的石板。铁轨早已锈蚀断裂，淹没在站台下方的积水中。拱形的穹顶很高，许多地方已经坍塌，露出上方更深的岩层。站台的立柱上，还能看到模糊的、早已褪色的广告牌和某种他不认识的文字标识。
这里不是“守墓人”的设施。风格完全不同，更加古老，仿佛被遗忘了一个世纪之久。
那幽绿的磷光，来自生长在墙壁和铁轨缝隙间的大片**发光苔藓和真菌**。它们形态怪异，如同无数闪烁的眼睛，照亮了这个死寂的地下世界。
而那轰隆的水声，在他们被冲出来后不久，就逐渐减弱，最终停止了。仿佛那个出水口是间歇性的。
暂时安全了？
那个“缄默追踪者”……被水流阻挡了？还是它依旧在黑暗中循迹而来？
林烨不敢放松警惕。他检查了一下指挥官的状况，依旧昏迷，但脉搏似乎比之前稍微稳定了一点。或许冰冷的污水反而起到了些微的镇静和止血作用？
他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至少一个更隐蔽的藏身之所。
他扛起指挥官，沿着站台，向着幽绿磷光传来的方向艰难走去。
脚下扬起陈年的灰尘。站台上散落着废弃的行李、生锈的推车，甚至还有一些疑似人类骨骸的东西，被厚厚的灰尘和菌丝覆盖，触目惊心。
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车站会被废弃？
他走到一个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行的电子时刻表前，玻璃破碎，内部结构锈蚀。但隐约还能看到最后停留的日期，上面的纪年方式他从未见过，但数字似乎指向一个极其遥远的过去。
他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这里……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古老。
突然，他的脚步停住了。
在前方磷光照耀的墙壁上，他看到了一些东西。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痕迹，也不是废弃的广告。
那是用某种暗红色的、疑似干涸血液的颜料，涂抹上去的、巨大而潦草的符号和文字！
符号扭曲而疯狂，混合着人类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和仿佛利齿般的图案。
而那些文字，他虽然不认识，但其结构……竟然与他之前在“守墓人”数据库里看到的、关于“纳古尔”和古老遗迹的记载中的某种死文字极其相似！
而在这些符号和文字的下方，用同样暗红的颜料，写着几行他能够勉强辨认的、现代语言的文字，字迹同样癫狂，仿佛书写者在极致的恐惧中写下：
**“它们从未离开！”**
**“通道始终打开！”**
**“倾听墙壁的低语！它们在水管里歌唱！”**
**“卡达斯不在远方！卡达斯就在下面！”**
林烨看着这些疯狂的文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卡达斯……就在下面？
这个被遗忘的地下车站，难道就是指挥官和笔记本中提到的、通往“寂静之城”的路径之一？
而那所谓的“缄默追踪者”……它的到来，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是否也是为了……阻止任何人靠近这里？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站台尽头，那通向更深黑暗的隧道入口。
幽绿的磷光在那里变得微弱，黑暗如同实质，仿佛一张等待吞噬一切的巨口。
而隐隐约约地，从那黑暗的隧道深处，似乎真的传来了某种声音……
不再是呓语，也不是水流声。
而是某种……**微弱、空灵、仿佛无数破碎风铃在极远处一齐摇响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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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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