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沧溟的手指还停在眉心，那里的皮肤滚烫，像是有东西在皮下蠕动。青光从指缝间溢出，一缕缕缠上他的手腕，冰冷滑腻，像活物的触须。他没有收回手，反而用力按了下去。
痛感立刻传来。
不是刀割，也不是火烧，而是一种深埋骨髓的胀裂，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里撑开血肉，要钻出来。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膝盖微微弯曲，却没跪下。
左眼的鳞纹开始跳动。
道瞳自动开启，重瞳分裂，视野中的一切都出现了细微的错位。唯有那团青光，清晰得刺眼。他看见光的中心蜷缩着一个身影——一个赤身的孩童，皮肤泛青，双眼紧闭，像是沉睡已久。
可下一秒，那孩子睁开了眼。
目光对上的瞬间，云沧溟的识海猛地一震。不是幻境那种虚浮的波动，而是实实在在的冲击，像有人用铁锤砸进了他的天灵盖。他踉跄后退一步，脚跟撞上碎石，整个人几乎跌倒。
“你体内有初代魔尊的血。”
孩童开口了，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平静。他说完这句话，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又不像。
云沧溟没说话。他盯着那张脸，试图找出一丝破绽。但这孩子的眼神太深，一眼看进去，竟让他有种被反窥的错觉。
他强行稳住呼吸，运转九转玄天诀。经脉中的灵力缓缓流动，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古镜残片贴在胸口，微微发烫，却没有异动。他知道这具身体还在自己掌控之中，至少现在是。
“你是谁？”他终于问。
“我是莲。”孩童轻声说，“也是你的一部分。”
云沧溟眼神一冷。他记得这个名字。药园深处，那朵红衣女子模样的青莲曾说过同样的话。那时他还以为只是幻象，是阵法的余波。可现在，它出现在他的识海边缘，以实体之态显现。
这不是外物。
是寄生。
是因果。
他抬起右手，指尖凝聚剑意。一道细长的光刃在掌心成形，锋利得能割裂空气。他不打算再试探。这种东西，留不得。
孩童却笑了。
“你要杀我？”他歪着头，“可你杀得掉吗？我是因你而生，随你而长。你修道一日，我便存在一日。你若成魔，我便是引路者；你若成仙，我便是斩你之人。”
云沧溟的手没有抖，但剑意凝滞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孩童抬起了手。
一根手指，轻轻点向云沧溟的心口。
接触的刹那，一股灼热从胸口炸开。云沧溟闷哼一声，低头看去。衣服完好，可皮肤下却浮现出符文——血色的“卍”字，逆时针旋转三圈，化作一头盘踞的魔龙虚影，狰狞张口，仿佛要吞噬他的心脏。
他认得这个印记。
厉苍穹的血魂幡上有过类似的纹路。萧无涯在议事殿发怒时，眉心也曾闪过同样的符号。那是魔道至高者的标记，是血脉源头的烙印。
而现在，它出现在自己身上。
“你不是容器。”孩童低声说，“你是继承者。初代魔尊的血，在你血管里流淌。你以为你在对抗命运，其实你一直在走向它。”
云沧溟站着没动。他的手还举着剑意，可指尖已经开始颤抖。
他想起思过崖底的雪夜，想起玄真子扔来的那半块辟谷丹。老头说那是龙髓炼的，能续命。可如果……那根本不是为了救他呢？
如果那药，是为了唤醒体内的血？
他猛地摇头，把杂念甩出去。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眼前的东西已经显形，不管它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让它继续存在。
他抬手，剑意直斩。
青光一闪，孩童的身影被劈成两半。
可那光没有散。
两半的身体缓缓合拢，孩童依旧站在原地，脸上还是那副淡漠的笑。
“杀不死的。”他说，“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云沧溟刚要再攻，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道影子。
火凤圣女动了。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手中长鞭如蛇般甩出，直取孩童脖颈。鞭梢带着寒气，所过之处空气凝霜。
孩童抬头看了她一眼。
没有闪避。
长鞭缠上脖颈的瞬间，他的身体突然化作无数青色莲瓣，一片片飘散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云沧溟持剑立于祭坛、玄真子跪在黑气中、洛红鸾坠入深渊……
最后，所有莲瓣聚在一起，落回云沧溟眉心。
青光消失。
孩童不见了。
只有一行字，浮现在地面的裂缝中，由暗红液体写成，像是血，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墨：
**天柱倒，九州劫**
火凤圣女收鞭，喘息了一声。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手臂上的血迹渗了出来，顺着指尖滴落。
“你还好吗？”她问。
云沧溟没回答。他站在原地，左手死死按着心口，那里还在发烫。魔龙虚影已经隐去，可烙印的存在感却越来越强。他能感觉到，那不是幻觉，也不是外力侵入。它是从他出生那一刻就刻下的东西，是血脉里的诅咒。
他慢慢抬起右手，抹去额头的冷汗。
“你说的信者为刃，疑者亦盾……”他低声说，“我现在不知道该信什么。”
火凤圣女看着他，眼神复杂。她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走近一步，站到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至少现在，我还站在这里。”
云沧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道瞳归一，左眼的鳞纹停止跳动。
他弯腰捡起插在地上的短剑。剑身沾了血，还没干透。他用袖子擦了擦，握紧。
远处，凌霄宝殿的残垣之间，封印阵的微光开始闪烁。一下，又一下，像是心跳。
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更大的危机正在靠近。
他往前走了一步。
火凤圣女跟上。
两人并肩站在废墟中央，背对着断裂的石柱，面对着那片忽明忽暗的光阵。
云沧溟的右手缓缓抬起，剑尖指向前方。
地面的血字突然裂开，一道青丝般的光从中升起，缠上他的手腕，迅速没入皮肤。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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