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雨敲打着东宫琉璃瓦，檐角铁马在风中发出急促的撞击声。刘知远端坐案前，指尖在摊开的漕运改革图上缓缓移动，朱笔在几处关键河段做着标记。
户部尚书张谦躬身道：殿下，若能将漕粮转运时间缩短五日，每年可省下三十万两白银。只是疏通河道所需民夫...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背插三根赤羽的信使冲破雨幕，不顾侍卫阻拦直扑殿前。他浑身湿透，甲胄上满是泥泞，跪地时带起一片水花。
北疆...八百里加急！信使的声音嘶哑欲裂，双手颤抖着举起染血的军报，秦王反了！勾结漠北铁勒诸部，诈称奉密诏清君侧，三日前在朔方城誓师！
雨声骤急，殿内烛火摇曳。几位老臣手中的茶盏齐齐跌落，碎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张谦踉跄后退，扶住殿柱才勉强站稳。
详细道来。刘知远的声音异常平静，唯有紧握的拳头暴露了内心的震动。
叛军号称三十万，连克云内、武武川二镇...信使的声音带着哭腔，朔方节度使杨将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城破时自刎殉国...铁勒骑兵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兵部尚书李纲猛地站起，又颓然坐下，面色惨白如纸：勾结外族...这是要断送大夏百年基业啊！
刘知远缓缓起身，折断的朱笔在他掌心留下深深印痕。他步下玉阶，接过那封被血水浸透的军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毒的利箭：
秦王不仅许给铁勒王庭河套草场，更承诺割让云内十六州。更可怕的是，北疆三成守将倒戈，其中不乏曾随秦王征战的老将。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声称要铲除蛊惑圣听的太子党羽。
好一个清君侧！刘知远冷笑，声音如冰刃刮过殿柱，引狼入室，荼毒生灵，也配谈清君侧？
他转身时，目光已恢复锐利：传令！河西、陇右两道节度使即刻率兵驰援雁门关。幽州都督府严查所有往来商队，凡与朔方有关联者，一律扣押待审！
殿下！李纲急道，如此大规模调兵，是否先禀明圣上？
虎符在此！刘知远亮出案头鎏金兵符，三日前父皇已授我全权处置北疆军务。非常之时，若拘泥常理，才是误国！
众臣这才注意到，太子案头不知何时多了一具精雕的北疆沙盘，各处关隘插着不同颜色小旗，显然早已推演多时。
突然，又一名信使冲入殿中：广德郡王府半个时辰前冲出十余骑，手持陛下手谕往潼关方向去了！京兆尹不敢阻拦！
殿内顿时哗然。刘知远瞳孔骤缩，抓起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碎瓷飞溅中，他怒极反笑：一个勾结外寇，一个私逃出京，真是朕的好皇兄！
南宫夏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屏风后，轻咳一声：殿下，朱先生新得的漠北地图到了。
这话如冷水浇头。刘知远深吸一口气，转向众臣：中书省即刻拟旨，昭告天下秦王叛国罪状。重点渲染其勾结铁勒、出卖云内二镇军民之事。
待众人退下，他转入内室。孙清远正在翻阅《漠北风物志》，见他进来立即呈上密报：影卫截获广德郡王府飞往北疆的信鸽。
纸条上只有四字：粮草已备。
果然如此。刘知远将纸条凑近烛火，这半年他假意闭门思过，实则在为秦王筹备军需。
南宫夏春捧着密匣进来：永丰漕帮这半年运出玄铁三千斤，止血药草五百担。所有路线都避开朝廷税卡，经由荒废古渡口转运。
烛火忽地爆了个灯花。刘知远凝视地图上的红点，突然在潼关位置画了个血圈：传令影刃，不惜代价在潼关截住刘广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谋士朱建春轻声接道，从药箱底层取出一枚青铜令牌，老朽这就去联络崆峒山的旧识。潼关守将的夫人，恰好欠老朽一条命。
子时的更鼓传来时，刘知远独自站在北窗前。远处紫宸殿的灯火依然通明，想必皇帝也收到了边报。他摩挲着虎符上的铭文，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雪夜，父皇将虎符交给他时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知远啊，这江山就像一盘棋，有时候...得先弃子才能取胜。
当时他只当是帝王心术的试探，如今细想，寒意顺着脊梁窜上来——莫非父皇早料到有今日之变？甚至...这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棋局？
殿下。南宫夏春为他披上大氅，慈云观传来消息，他们在潼关以西的密道里发现了...
话音未落，东北角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鸣。两人疾步出殿，只见天际泛起诡异的红光——那是烽火台被点燃的信号！紧接着皇城四门钟鼓齐鸣，无数火把如星河般向宫城汇聚。
报——！第三名信使满身是血地扑倒在阶下，潼关...潼关守将王承业叛变！广德郡王已持陛下手谕接管关防！秦王叛军前锋距潼关已不足百里！
刘知远一把扯下殿前悬挂的疆域图。羊皮地图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用朱砂勾勒的防线此刻看来如此可笑。他忽然明白父皇那句的真意——广德郡王从来就是诱饵，为的是让秦王这条大鱼放心咬钩！
击鼓！聚将！他厉声喝道，佩剑出鞘时寒光映亮半边夜空，传孤令：十二卫即刻集结，朱雀大街戒严，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入宫候命！
转身对南宫夏春低声道：你亲自去慈云观，启用计划。是时候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见识见识真正的雷霆手段了。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整个帝都已被战争的阴云笼罩。百姓们惊恐地发现，九门城头突然多出数十架从未见过的重型弩机，而往日趾高气扬的世家子弟们，此刻都面色苍白地捧着征调文书。更令人不安的是，皇城方向隐约传来持续不断的铁甲碰撞声，仿佛有巨兽正在苏醒。
窗外，秋雨愈急。一场席卷整个帝国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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