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篇纪念即将离去的哀悼月)
少女与少年的初遇,发生在「金织爵」的宴会之上。
彼时,震动整个奥赫玛的第一次逐火之旅,因女皇「凯撒」刻律德菈的遇刺身亡而戛然画上休止符。
权柄的更迭随之而来,「金织爵」阿格莱雅与「命运爵」缇里西庇俄丝共同接过了奥赫玛的统治权,并宣布开启第二次逐火之旅,延续未竟的使命。
后来,一位身负不详死亡诅咒的少女,辗转来到了奥赫玛。
她以“黄金裔”的身份加入了这场宏大的远征,并因其独特的天赋与宿命,成为了奥赫玛的入殓师,负责送别那些在旅途中逝去的灵魂。
也正是在那时,她于人们的低语与传闻中,知晓了那位少年的存在。
「雪阳爵」白厄。
无人知晓他究竟来自何方。
有人说他是逝去的凯撒女皇的同乡;也有人猜测他源自雅努萨波利斯,身负着不为人知的使命。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然而,他的功绩却无人不晓,如同璀璨的星辰般耀眼。
作为凯撒棋盘上最为倚重的“王后”,奥赫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爵位拥有者,其名号本身便已是一段传奇的开篇。
就在这觥筹交错的宴会中,身负诅咒的入殓师少女,与那位传奇的「雪阳爵」,目光穿越喧嚣的人群,第一次触及了彼此的存在。
“你好,遐蝶小姐。”
白厄向那位独自站在阴影处的少女伸出手,他的动作自然而坦荡,仿佛面对的并非一个令人畏惧的诅咒携带者,只是一位寻常的、需要被问候的同伴。
遐蝶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那双纤弱却承载着不祥的手上,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破碎在穿堂而过的微风里:
“……你…最好还是不要离我太近。他们…没告诉你吗?凡是与我接触的一切生命,最终都会凋零、逝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白厄并未如常人般退缩或流露出丝毫忌惮。
他银白色的发丝在宴会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如月华般微凉的光泽,映衬着他那双平静得如同深潭的眼眸。
他就这样凝视着她,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层令人窒息的死亡诅咒,直接看到了其后那个同样会感到局促、不安,甚至有些孤独的灵魂。
“我知道。”
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能抚平躁动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阿格莱雅女士向我提及过。我也亲眼见过……那些在你途经之后,悄然枯萎的花圃。”
遐蝶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终于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见过太多眼神——恐惧、厌恶、怜悯,或是强装镇定的疏离。
却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平静,仿佛她刚才诉说的并非一个可怕的诅咒,而只是“今天天气不好”这样简单寻常的事实。
“那为什么……”她迟疑着,声音里带着不解与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
“因为我也一样。”白厄缓缓地、不着痕迹地走近了几步,却依旧体贴地保持着一个不至于让她感到紧张压迫的距离。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作为凯撒的利刃,我不知道见证了多少生命回归塞纳托斯的怀抱。”
白厄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悲伤,更像是在陈述一个贯穿了他整个存在的、冰冷而确凿的事实。
那话语里没有自怜,也没有炫耀,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漠然的重量。
“其中有曾与我并肩的战友,有立场相左的敌人,也有……”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那个名字无需言明,“……我所效忠的君主。”
这平静的叙述,却让遐蝶的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攫住。
那并非她所背负的、直接带来消亡的死亡诅咒,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深刻的“失去”。
是一次次的目送,是永久的别离,是灵魂被一次次刻上伤痕后沉淀下的孤寂。
她在他的话语背后,嗅到了与自己同源的、属于永恒的荒芜气息。
“凯撒陛下……”遐蝶不自觉地轻声念出这个名讳。
“嗯。”
白厄重重点头,那简单的动作里承载着无法用言语尽述的过往与忠诚。
他没有继续诉说更多细节,但那一声肯定的回应,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难辨的微光,已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却并非尴尬。那是一种在茫茫人海中,终于遇到了能感知彼此灵魂深处寒意的、珍贵的共鸣。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遐蝶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白厄依旧静立原地,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退缩或厌恶,只有一片等待的平静。
她终于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缓缓伸出了那只她从未主动伸向任何生命的手。
并非要去触碰他,只是那样悬在半空,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像一个试探的邀请,也像一个无声的、饱含恐惧与期盼的疑问。
白厄凝视着这只手,纤细、脆弱,仿佛轻易就能折断,周身萦绕着令人避之不及的死寂气息,可那微微的颤抖,却暴露了其下隐藏的、一丝渴望被接纳的微光。
他没有像常人那样惊恐退避,也没有带着施舍般的怜悯强行去握住。
他只是同样抬起了自己那只惯于握剑、指腹带着薄茧的手,稳定地悬停在她的手掌之上。
几毫米的距离。
隔开了生与死的绝对界限,却仿佛搭建起一座无形的桥梁,奇迹般地连接起了两份同样深不见底的孤独。
“看,”白厄带着微笑说道,像冰雪初融时渗出的第一缕暖意,“这样,就不会凋零了。”
遐蝶怔怔地看着那两只并未真正接触的手,感受着从对方掌心隐隐传来的、被刻意收敛过的温热血气,与自己指尖自然散发的冰冷死气在空气中微弱地交织、碰撞。
没有预料中的枯萎与消亡,没有刺耳的惊叫与恐惧。
一种巨大的、从未体验过的酸楚与暖流交织的情绪猛地冲上她的鼻腔和眼眶。
她迅速低下头,让垂落的紫色发丝掩去自己此刻必然失态的表情。
“……嗯。”她发出了一个极轻的、带着压抑哽咽的鼻音,但那其中,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释然。
周围喧嚣的人声与乐声仿佛被隔绝开来,气氛陷入沉默,却不再令人感到窒息与孤独。
在这个被遗忘的安静角落,两个灵魂,凭借着这悬而未触的双手,第一次真正地、“安全”地“触碰”到了彼此的存在。
从这一刻起,他们成为了彼此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无需物理接触便能抵达内心、相互理解的朋友。
“若是我的生命真的走到了尽头,我希望为我入殓的那个人是你。”
“那,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两人相视一笑,将那个遥远的可能性当作一个无需兑现的诺言,藏在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然而,命运的轨迹终究无情。告别的那一刻,还是在漫天飘零的光屑中,降临了。
他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一步步走向那位始终与死亡相伴的侍女。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要碾碎时空。
最终,他在她面前停下,用尽最后的气力,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白厄阁下……?!”
遐蝶彻底愣住了,感受着那从未体验过的、带着体温的触碰,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这拥抱会夺走他!——却发现他的手臂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决绝,让她无法挣脱。
“遐蝶,”他的声音极其微弱,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清晰地响在她的耳畔。
“我的时间已不多了……就让这具躯壳里最后残存的生命,为你……带来片刻的温暖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那份她梦寐以求却从不敢奢望的拥抱中,在她被死亡萦绕却第一次感受到生者体温的时刻,他的身躯自边缘开始,化作点点璀璨而哀伤的光尘,悄无声息地开始消散。
遐蝶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怀中的重量一点点变轻,看着他的轮廓在光芒中逐渐模糊。
温热的触感还未褪去,虚无却已悄然蔓延。
泪水,毫无预兆地、无声地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那些正在飞升的光点上。
她终于得到了的梦寐以求的拥抱,来自她第一位朋友的,最珍贵的赠礼。
可为什么,胸腔里那颗心脏,感受不到丝毫喜悦,只剩下被彻底撕裂、碾碎成粉末的痛楚?
缇里西庇俄丝女士的预言如同墓志铭般,在此刻幽幽地回响在她的意识深处:
「花海尽头,生者的魂灵将温暖汝之指尖,相拥之后,便是永恒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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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白厄阁下。”
“好久不见,遐蝶。”
“近来可好,白厄阁下?”
“你……不恨我吗?在那曾经的三千多万次轮回中,我曾不止一次……将侵晨亲手捅入你的胸膛。”
“但若非阁下三千多万世的坚守与牺牲,翁法罗斯……不可能挣脱宿命的枷锁,迎来如今的新生。”
“而且,在最后一世……阁下不是给了我一个……我期盼了许久的,温暖的拥抱吗?”
“如果您真的对我、对大家心存愧疚的话……就随我一起回去吧。凯撒陛下、海瑟音小姐、缇里西庇俄丝老师、阿格莱雅女士、那刻夏老师、风堇小姐、万敌阁下、赛飞儿小姐、荒笛阁下……他们所有人,都在等着您回去。”
“……替我向他们问好。”
“您……不亲自去见见他们吗?”
“翁法罗斯已经迎来了她的黎明,她不需要一个承载了所有过往罪孽与悲伤的‘负世者’。”
“……我知道了,保重,白厄阁下。”
“你也是。”
“那小姑娘走了啊,虽然我能猜到你的答案,但我还是要问一句,白厄,你……后悔吗?”
“不,母亲。”
“你这孩子,性格怎么跟你爸那块万年不化的冰似的,一点都不活泼。多笑笑啊,你的愿望完成了,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
“算了,不说这个了。走吧,该回家了。”
“不,我……不想回去。”
“那我一个人回去了,记得多回来看看。”
“那父亲那边……”
“他会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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