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念探入。
下一瞬，一段理念涌入她的脑海，极具煽动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仙门高踞云端，视凡人为蝼蚁。旧的秩序早已腐朽，世界需要一场新生！”
“我等薪火，愿以己身为柴，点燃人道之火，为天下苍生，开辟一个真正平等、再无压迫的新纪元！”
“在这片土地上，人人皆可修行，人人皆有尊严。我们将推翻一切不公的仙门，打碎一切奴役凡人的枷锁！”
“姜家圣女，你身具人道气运，心怀苍生悲悯，与我等乃是同道中人。”
“你的迷茫，我们感同身受。你的痛苦，我们愿意分担。”
“来吧，加入我们，共同为人道之崛起而战！”
……
玉简中的言辞，让姜洛神的心绪起伏不定。
推翻旧秩序，为人道开辟新纪元……
这与她苦苦追寻的道，何其相似！
在经历了姜家的虚伪、太初圣地的覆灭后，她对所谓的“正道仙门”，早已彻底失望。
或许，这个名为“薪火”的组织，真是一条出路？
一个念头从心底生出。
但姜洛神很快冷静下来。
不对劲。
多年的修行让她习惯凡事多想一步。
如果这个组织真的如此伟大，为何行事诡秘？
如果他们的理念真的如此光明，为何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联络自己？
姜洛神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闭上双眼，再次运转起《往生度人经》。
这一次，她不是为了超度亡魂。
而是将经文的力量，全部集中于感知这枚玉简。
嗡！
随着经文的深入，玉简的温润光芒，在她的感知中开始变化。
在那“人道之火”的内核，她感知到了一丝悲悯苍生的气息。
但其下隐藏的，却是冰冷的贪婪与扭曲！
所谓的普度众生，不过是空话，每一个凡人的信仰都被明码标价，等待着被攫取。
所谓的“拯救”，不是给予，而是投资。
所谓的“新纪元”，也不是为了凡人，而是要将所有凡人的信仰、愿力、乃至灵魂，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其本质，是汲取，是控制！
是一场比仙门压迫更恶毒的盘剥！
“嘶……”
姜洛神猛地睁开眼，脊背一阵发凉，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这太可怕了！
这群人，他们要的不是改变世界。
他们是要成为新的神，将天下苍生，都变成他们予取予求的祭品！
这比林风那直白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要阴狠万倍！
林风的魔道将恶意摆在明处，而这薪火的人道，却将剧毒藏于无形！
怎么办？
毁掉玉简，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
姜洛神摇了摇头。
她亲眼见识过太初道君的恐怖，那个男人算计深沉。
他留下的后手，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自己今天拒绝了，他们还会去找下一个“姜洛神”。
这个世界，从不缺心怀理想却又涉世未深的热血之人。
总会有人上当。
届时，一场以凡人信仰为代价的浩劫，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然酝酿。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既然深渊已经凝视着我，那我便只能……走入深渊，看个究竟。】
姜洛神不再迷茫，心中已有了决断。
她要去看一看。
她要亲眼看看，这群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想把这个世界，变成怎样的人间地狱！
她要弄清楚他们的全部计划，然后……想办法阻止他们！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这是她的道。
在极致的“破”中，寻求“立”的道！
她对着玉简，注入了一道神念。
“我该去何处，与你们相见？”
玉简光芒一闪，一行新的地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做完这一切，姜洛神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废墟，转身离去。
她要去的地方，比这片死地，更加危险。
……
三日后。
神朝东部边境，一处名为“安乐镇”的小镇。
姜洛神踏入镇子时，眉头便紧紧皱起。
镇子里的景象十分诡异。
街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的门窗却都大开着。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种……病态的狂热气息。
“为人道崛起而献身！”
“新世界的光，将照耀我们每一个人！”
“杀死这些被旧神蒙蔽的罪人！净化他们的灵魂！”
癫狂的嘶吼声，从镇子中心的广场传来。
姜洛神加快脚步，当她绕过街角，看到广场上的景象时，饶是她道心坚固，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
只见数百名衣衫褴褛的镇民，正手持菜刀、锄头、木棍，疯狂地互相攻击。
他们脸上，没有仇恨，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狂热与虔诚！
一个中年汉子，被数人按在地上，他却在哈哈大笑，高喊着：“来！净化我！让我回归薪火的怀抱！”
下一刻，数把屠刀落下，鲜血溅起数尺高。
一个老妇人，亲手将一根尖锐的木棍，捅进了自己儿子的胸膛，语气温柔，喃喃道：
“孩子，不要怕，这是通往永生的门票……”
这根本不是残杀，而是一场血腥的献祭仪式！
每一个人，既是刽子手，也是祭品。
“住手！”
姜洛神厉喝一声，一股柔和的力量从她身上扩散开来。
她口中飞速诵念起《往生度人经》。
金色的经文符号飘落，试图安抚这些陷入癫狂的灵魂。
然而，这一次，往日里无往不利的度人经，此刻却失效了。
那些金色的经文，在触碰到镇民身体的瞬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消融、扭曲。
“异端！”
“杀了她！她是旧世界的走狗！”
姜洛神的出现，非但没有让场面平息，反而激起了更大的骚乱。
所有人的动作齐齐一顿。
下一秒，数百名镇民，同时转向了她！
他们的理智早已被那股诡异的力量彻底扭曲。
将一切不属于他们“信仰”体系的存在，都视作了必须被清除的敌人！
“这股力量……”
姜洛神的心沉了下去。
这不是魔气，也不是怨念。
这是一种直接作用于人心的力量！
它将人心中朴素的情感、原始的欲望，全都扭曲、放大，最终转化为一种毁灭一切的狂热！
她的度化之法，对这种力量，效果甚微！
而且，在净化那股力量的过程中，她再次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冰冷、高高在上、视众生为棋子……
是太初道君，道衍！
果然是他！
这个疯子，他正在拿活人做实验！
就在姜洛神心神震动之际，那群疯狂的镇民，已经嘶吼着朝她冲了过来！
她没有后退。
身后，是她要守护的道。
身前，是地狱。
她双手合十，身上的灰色布衣无风自动，比之前强大十倍的净化之光从她体内爆发！
“就算拼尽一切，我也要唤醒你们！”
光芒笼罩了整个广场。
……
不知过了多久。
当姜洛神走出安乐镇时，她步履踉跄，面无血色，灵力几乎耗尽。
在她身后，是横七竖八昏迷了一地的镇民。
她最终还是成功了。
但仅仅是净化这数百人，就差点抽干了她。
她抬头望向玉简指引的方向，没有片刻犹豫，迈步走去。
黄昏时分。
姜洛神来到了一座掩映在深山中的破败古庙前。
这里，就是“薪火”的据点之一。
古庙门口，一个身穿麻衣，面容和善的中年人，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他看到姜洛神，笑着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想必，您就是姜家圣女了。”
“在下薪火使者，恭候多时。”
“欢迎您的到来，同道者。人道崛起的伟大事业，需要您这样心怀慈悲的同行人。”
他的声音温润，姿态谦卑，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理想的真诚。
姜洛神看着他。
安乐镇的血腥还未散去，而眼前这个男人，正对她谈论着“慈悲”。
他的笑脸，和那些镇民临死前狂热的脸，在她脑海里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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