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频噪音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西苓的颅骨。眼前的景象扭曲成了万花筒，禹司的身影与那个戴着面具的“幽灵”不断重叠、分离，仿佛有两个禹司在争夺这个现实的所有权。
口袋里的齿轮冰冷刺骨，却无法驱散这源于认知根基的混乱。
“锚点”指向的，究竟是哪一个？
是身边这个与他并肩作战、屡次舍身相护，此刻正痛苦地试图举枪瞄准“幽灵”的禹司？还是对面那个手腕带着关键疤痕、语气平静却透着疯狂，掌控着这一切的“幽灵”？
信任在崩解的边缘发出刺耳的呻吟。
“呃啊——！”身边的禹司发出一声低吼，似乎再也无法承受那高频噪音的折磨，持枪的手猛地垂下，单膝跪地，额头重重抵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看来，‘镜像’的稳定性，还是不如原版。”“幽灵”的电子音带着一丝满意的嘲弄，他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更加复杂的神经信号图谱，似乎正在读取和分析着跪地禹司的状态。
“毕竟，再完美的复制，也无法完全模拟在光明与黑暗间撕裂的灵魂所承受的磨砺……你说对吗，西苓警官？”
西苓的大脑在疯狂运转。疤痕是关键！但……如果“幽灵”才是真正的禹司，他为什么要制造一个“镜像”放在自己身边？只是为了观察？这不符合他所谓的“意识升华”论调！而且，这个跪地的禹司，他所流露出的痛苦、挣扎、乃至对自己的保护，那种真实感，绝非冰冷的数据能够模拟！
除非……
一个更加大胆、却也更加合理的推测，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西苓混乱的思绪！
他猛地抬起头，强忍着眩晕和恶心，目光如炬地射向“幽灵”：“疤痕可以伪造！行为可以模仿！但你犯了一个错误——你太执着于证明你才是‘真的’！”
“幽灵”操作平板的动作微微一顿。
西苓的声音在噪音中奋力穿透，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真正的‘萤火’，那个在‘暗夜’深处燃烧自己照亮黑暗的卧底，他或许迷茫，或许痛苦，但他绝不会将自己曾经的牺牲和信念，扭曲成你这种玩弄人心、践踏生命的疯狂！你不是禹司！你只是‘蜕皮计划’产生的一个……可悲的、迷失在数据迷宫里的……残响！你窃取了他的部分记忆，他的伤痕，甚至模仿了他的思维模式，但你永远无法理解他骨子里那份，即便身处黑暗也要守护光明的……本能！”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跪地的禹司猛地抬起头！尽管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但他的眼神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清明和火焰！他死死地盯着“幽灵”，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地吼道：
“‘幽灵’！或者说……‘蜕皮’项目最初的……‘母体’！你还没明白吗？你所谓的‘新生’，不过是把自己困在了由过去记忆碎片堆砌的牢笼里！你读取了我的记忆，模仿了我的行为，甚至试图成为我，但你永远成不了我！因为你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你只是一个活在过去阴影里的……幽灵！”
“母体”？！
西苓瞬间明白了！这个“幽灵”，很可能就是“蜕皮”项目最初的那个核心实验体或者创始人！他在某种程度上“读取”甚至“吸收”了作为卧底深入组织的禹司的大量数据和记忆，导致了某种程度的认知融合与扭曲，使他以禹司的“身份”自居，并执着于完成他那扭曲的“意识升华”实验！而一直在他身边的这个禹司，才是真实的、从“暗夜”归来的、“萤火”本人！
“荒谬！”“幽灵”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带着被戳破真相的恼羞成怒，“我才是进化！我才是未来！”
他疯狂地操作平板，那高频噪音陡然提升了数个量级！同时，周围那些培养槽中的神经组织开始剧烈地搏动，散发出不祥的幽光！
“那就……一起毁灭吧！”“幽灵”尖啸道。
“西苓！打掉他手里的平板！”禹司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不需要他提醒！在“幽灵”情绪失控的瞬间，西苓已然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击穿了“幽灵”手中的平板电脑！
“砰！”
平板炸裂成一团火花！高频噪音戛然而止！
几乎在噪音消失的同时，那些剧烈搏动的培养槽发出了过载的悲鸣，其中一个猛地炸裂开来！淡蓝色的营养液和扭曲的神经组织四散飞溅！
“幽灵”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仿佛某种核心被切断，他抱着头，痛苦地蜷缩起来，防护服下的身体剧烈抽搐。
机会！
西苓和刚刚勉强站起的禹司同时冲上前！禹司动作更快，一个利落的擒拿，将“幽灵”死死按在地上，扯掉了他的防毒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苍白、扭曲，但依稀能看出与禹司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加阴郁、年长一些的脸庞。他的眼神涣散，口中喃喃着破碎的词语：“数据……意识……新生……我的……都是我的……”
他果然不是禹司。他只是个被困在自己创造的噩梦里的可怜虫。
禹司迅速将其制服，铐上手铐。他做完这一切，才脱力般地靠在旁边的仪器上，大口地喘息着，看向西苓，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坦然。
“你……终于认出我了。”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敲在西苓心上。
西苓走到他面前，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肩头那再次渗出血迹的绷带，然后，将一直紧握在口袋里的、那枚带着他体温的银色齿轮，放回了禹司的手中。
“物归原主。”西苓说。简单的四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信任、歉意、以及确认。
禹司握紧了那枚齿轮，冰冷的金属终于回归了它真正的主人。他抬起头，看向西苓，那双总是藏着冰雾的眼睛，此刻清澈见底，映着西苓的身影，也映着从未如此明亮过的……属于“萤火”的光芒。
“我们成功了。”西苓看着他，终于也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废墟之下，弥漫着硝烟、营养液和血腥的混合气味。培养槽残骸中的神经组织还在微微抽搐，如同这场疯狂实验最后的余烬。但萦绕已久的认知迷雾，已然散尽。
追凶者走出了阴影，而阴影中的烛火，也终于得以在光明下，坦然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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