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巢”静室,时间在药香与能量的余韵中悄然流逝。苏清羽,或者说萧景璎,在经历了身份认知的撕裂与重塑、记忆洪流的冲刷与融合后,意识终于从无边的黑暗与混乱中,一点点挣脱出来。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身下玉榻冰凉的质感,身上锦被柔软的包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属于萧景琰那磅礴皇道龙气的威压余韵,和陈擎苍那温和却蕴含力量的龙气抚慰。这两种同源却又不同的气息,如同最熟悉的坐标,将她飘散的意识缓缓锚定。
然后,沉重的眼皮如同坠着千斤巨石,被她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涌入,适应了片刻后,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陈擎苍那张写满担忧与惊喜的俊脸,他眉心那点暗金印记在看到她睁眼的瞬间,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清羽!你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下意识地仍用了旧称。
苏清羽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眨了下眼表示回应。她的目光越过陈擎苍,看到了站在稍远处、负手而立的萧景琰。他依旧穿着那身明黄常服,身形挺拔如松,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情绪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审视,更有一种……她此刻尚无法完全理解的、沉甸甸的确认。
记忆的碎片如同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虽然凌乱,却已不再具有摧毁性的力量。属于萧景璎的童年伤痛与流离,属于苏清羽的宫廷挣扎与情愫,属于林微的现代知识与独立灵魂,此刻不再相互排斥,而是如同三条交织的丝线,共同编织成了此刻独一无二的“她”。
她明白了自己是谁。是大雍公主萧景璎,也是曾以为自己是苏清羽的宫妃,更是灵魂来自异世的林微。这三种身份带来的不仅是混乱,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俯瞰般的视角与底蕴。
“水……”她终于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陈擎苍连忙小心地将温水喂到她唇边。几口甘霖下喉,她感觉舒服了许多,精神也清明起来。
“感觉如何?”萧景琰走了过来,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紧盯着她的眼睛,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苏清羽(萧景璎)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那肆虐的“蚀阳缠丝”毒素虽然依旧盘踞,但已被一股新生的、精纯而柔韧的皇族血脉之力牢牢压制在一片区域,不再四处侵蚀。识海中那枚金色的皇气印记虽然光芒还有些黯淡,但封印已破,正缓缓吸收着能量,自行修复。而最奇特的,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体内多了一种……仿佛能包容、甚至转化各种异种能量的“混沌”特性,这似乎来自于林微灵魂与这具身体在极限状态下的深度融合。
“还好,”她轻声回答,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缠丝’未除,但暂时无碍了。”她的目光扫过枕边那枚半融的赤金长命锁,最后定格在萧景琰脸上,顿了顿,用极其轻微却清晰的声音唤道:“皇兄。”
这一声“皇兄”,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萧景琰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柔和了一丝,点了点头:“醒来就好。”千言万语,似乎都凝聚在这简单的四个字中。
就在这时,静室石门被轻轻叩响,揽月的声音传来:“陛下,宸王殿下,云堇长老从宫中传回最新消息。”
“进。”萧景琰道。
揽月走进来,看到苏醒的苏清羽,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被凝重取代:“陛下,公主殿下。云长老回报,利用殿下之前提供的思路,太医院已初步配制出能缓解‘蚀脉散魂丝’症状的汤药,贵妃与大皇子的病情暂时稳住,未再恶化。但德妃娘娘……情况不容乐观,红丝已过肘部,开始出现咳血症状。”
苏清羽(萧景璎)闻言,眉头微蹙。她继承了林微的现代医学知识和危机处理经验,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缓解剂只能拖延时间,根源在于毒药本身和传播途径。冰魄蕈的来源查清了吗?还有,宫中通风系统,尤其是高位妃嫔宫殿的地龙和熏香管道,必须彻底排查消毒。”
她的思维清晰、冷静,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条理性,让萧景琰和陈擎苍都微微侧目。这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们保护的苏采女,而是真正开始展现其智慧与力量的公主。
揽月回道:“龙影卫正在全力追查,已有线索指向内务府一名已被灭口的副总管。通风系统的排查也在进行,但工程浩大,且……恐打草惊蛇。”
“北漠那边呢?”萧景琰更关心边境动向。
“北漠王庭大军确在黑水河一带异动,但动机不明。太傅府与那北漠商人的接触,我们的人正在严密监控,对方极其警惕,尚未拿到确凿证据。”揽月禀报。
苏清羽(萧景璎)听着这些信息,大脑飞速运转。贤妃,“烛龙”,北漠,太傅,冰魄蕈,北冥玄冰魄……这些线索在她脑中碰撞。她忽然抬头,看向萧景琰:“皇兄,对方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扰乱朝纲,或者杀我。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引动北漠兵力,所要图谋的,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大。那个‘钥匙’……或许不仅仅是解药。”
萧景琰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北冥玄冰魄能解‘缠丝’,或许只是它其中一个作用。”苏清羽(萧景璎)的眼神锐利起来,融合了三世记忆的她,洞察力远超常人,“他们如此迫切想要得到它,甚至不惜以边境战事为掩护,说明此物对他们而言,有着不可或缺、甚至关乎成败的重要性!这个‘钥匙’,打开的可能不仅仅是我的生路,更是……某个更大的秘密,或者力量!”
静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苏清羽(萧景璎)的推断,将整个事件的层级再次拔高。
“陛下,”玄刹的声音也在此时透过石门传来,“边关最新军报,北漠先锋已越过黑水河警戒线,与我边防军发生小规模冲突!朝中主战之声高涨,左丞相与大将军联名上奏,请求陛下即刻派兵增援!”
局势,瞬间紧张到了极点!北漠不再只是陈兵威慑,而是真的动了手!朝中主战派被点燃,若处理不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萧景琰眼中寒光凛冽,他看了一眼榻上虽然虚弱、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妹妹,心中已有了决断。
“传朕旨意,”他声音冷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命镇北将军严守防线,非朕亲令,不得擅自出击!另,秘密准备,三日后,朕要……亲临北境!”
亲临北境?!所有人都是一惊!皇帝亲征,非同小可!
“皇兄!”陈擎苍急声道,“北境危险,您万金之躯……”
萧景琰抬手止住他,目光却落在苏清羽(萧景璎)身上:“朕要去亲眼看看,这北漠王庭,还有朕那好太傅,到底在唱哪一出戏!‘钥匙’朕要,北冥,朕也要去!”
他顿了顿,对苏清羽(萧景璎)道:“你刚醒,好生休养。宫中和朝堂的事,朕已有安排。”他的目光深邃,仿佛在说,这盘棋,该轮到我们主动落子了。
苏清羽(萧景璎)迎上他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她知道,从她苏醒的这一刻起,她已无法再置身事外。她的身份,她的智慧,她的力量,都注定她将在这场席卷朝堂、边境与神秘北冥的风暴中,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而她的醒来,无疑在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颗足以改变局势的重磅石子。惊澜,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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