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辞的手指擦过楼梯扶手，一步步向下。
水晶灯的光砸在地面上，晃得人眼晕，人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混在一起，像口煮沸的锅。
「看，那就是乡下接回来的？」
「小声点……不过，跟清瑶小姐是没法比。」
议论声飘过来，冷月辞像没听见，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在被人群围住的那片地方。
周婉迎了上来，旗袍的料子反着光，她脸上挂着笑，手臂却有些硬。「月辞，你怎么怎么才下来？客人都等久了。」她伸手挽住冷月辞，指甲若有似无地掐了一下，「今天是你的大日子，笑一笑，别给冷家丢脸。」
「妈。」
冷月辞叫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清瑶姐姐下来了？」
「妈，您别怪妹妹，她肯定紧张。」一个声音插进来，带着糖一样的甜，林清瑶穿着粉裙子，像只蝴蝶落在周婉另一边，自然地把头靠过去。
「月辞，这裙子真适合你。」
冷月辞看着她，这张脸和仓库里那张脸叠在一起。她低下头，声音细细的：「谢谢你清瑶姐姐。」
「客气什么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林清瑶笑得更深，对周婉说，「妈，我带妹妹去认识几个朋友吧？年轻人在一起自在。」
周婉脸上的笑真了点，拍拍林清瑶的手：「还是瑶瑶懂事，去吧，照顾好妹妹。」
「您放心。」林清瑶伸手来拉冷月辞，手心很热。
「瑶瑶，这就是你妹妹？」几个年轻男女围上来，眼神像在打量货架上的东西。
「是呀，这就是月辞妹妹。」林清瑶把冷月辞往前轻轻一推，「月辞，这是李浩哥哥，这是王伯伯家的千金，李伯伯家的公子……」
李浩嗤笑一声：「哦，就是从那个……地方找回来的？」
林清瑶轻轻打他一下：「李浩！月辞只是以前住在那边，现在是我妹妹。」她语气带着嗔怪，却坐实了某个词。
王小姐捂着嘴笑：「清瑶你就是脾气太好，不过说真的，这气质……跟你怎么比？冷伯伯他们真是心善，还办这么大宴会。」
「随便接回来不就行了。」旁边有人搭腔。
林清瑶蹙起眉，样子有点难过：「你们别这么说……月辞是我妹妹。」她扭头看冷月辞，声音放软，「月辞，他们心直口快，没恶意的。」
冷月辞抬起眼，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没关系。」她说。
她的平静让那几个人愣了一下。
「瑶瑶。」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冷文山和几个人走过来，林清瑶立刻松开冷月辞，像只小鸟一样飞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爸！」
冷文山脸上露出笑，摸摸她的头：「在聊什么？」
「我带月辞认识朋友呢。」林清瑶说。
冷文山这才看向冷月辞，点了下头：「多跟你姐姐学学，见见人，没坏处。」语气像吩咐下属。
「是，爸爸。」冷月辞应道。
冷文山没再看她，对林清瑶说：「瑶瑶，张董到了，你跟我过去打个招呼。」
「好呀爸爸。」林清瑶应着，回头对冷月辞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跟着冷文山走了，人群也跟着他们移动，留下冷月辞一个人站在原地。
一位穿着讲究的太太正好和周婉寒暄：「冷太，您真是好福气。两位千金，清瑶小姐这气度，一看就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
周婉的笑容立刻染上伤感，她拉过林清瑶的手：「看到瑶瑶，就像看到她妈妈年轻的时候。我答应过她妈妈，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那太太感叹：「您真是重情义！林太太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林清瑶眼圈一红，低下头：「妈……您别难过，您就是我的亲妈。」
周婉心疼地搂住她：「好孩子。」
冷文山也对林清瑶投去温和的目光。
周围的低语更清晰了：
「瞧见没？冷家对孤女都这么好，仁厚啊。」
「那份救命之恩摆着呢……亲生的这个，怕是要靠后喽。」
冷月辞站在光影交界处，听着那些话，看着那一家三口的背影。
豪门的虚伪宴会，每个人都在演。
林清瑶演“好姐姐”，周婉演“慈母”，冷文山演“严父”。
而冷月辞，在演一个“怯懦的乡下丫头”。
她慢慢抬起手，看着刚才被林清瑶握过的手腕。
然后，她转过身，朝摆放饮料的长桌走去。脚步很稳，背挺得很直。
角落里，一个男人身影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殊不知这个男人在往后的日子却是冷月辞的可靠同盟，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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