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碾过红土地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姜少望着窗外，连片的红像被泼翻的颜料，从车轮下一直铺到天边，毒辣的太阳晒得土块发烫，空气里飘着股铁锈味。
“这土咋是红的？”老周扒着车窗看，“比咱老家的红砖头还红。”
林夏的扫描仪屏幕上，红土的成分分析正一行行跳出：“含铁量高，酸性大，普通作物活不了三天。”她摸着铜镜上的共生种藤蔓，叶片蔫蔫的，没了在黄土坡的精神，“连它都不适应。”
姜少摸出麦种袋，藤蔓突然动了动，叶片指向左前方。他顺着方向望去，远处的山坳里有片淡淡的绿，像块没洗干净的抹布。
山坳里住着户人家，土坯房的墙被红土染成了褐红色，门口晒着些不知名的草药，散发着苦丝丝的味道。开门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姑娘，看到他们，怯生生地往屋里喊：“娘，有客人！”
女主人走出来，黝黑的脸上带着风霜，手里还攥着把草药。听说他们要种麦，她摇了摇头：“种不成的。前年试过，麦根全烂了，红土太‘烧’。”
姑娘却好奇地凑过来，看着林夏怀里的铜镜：“这叶子会动！”她突然想起什么，拉着女主人往屋后跑，“娘，张奶奶给的那包‘凉土粉’！”
凉土粉是种灰白色的粉末，装在个陶罐里，闻着有股清凉味。女主人说，这是山里的老法子，撒在红土里能中和酸性，以前种红薯时用过，就是效果不大。
姜少试着往红土里撒了点，共生种的藤蔓立刻缠上去，叶片竟慢慢舒展了些。他眼睛一亮：“有用！把粉给我们，再加点共生种的能量，说不定能成。”
改良红土比想象中难。凉土粉撒下去，只能让周围半尺的土变“凉”，稍远点还是照样“烧”根。共生种的藤蔓拼命往土里钻，想把粉末带得更远，却被红土的酸性蚀得发黄。
“得让粉末‘跑’起来。”林夏盯着地上的藤蔓，突然有了主意，“红土遇水会板结，可藤蔓的根须能钻缝，咱们用水把粉末冲进根须的缝里！”
老周找来水桶，从山坳的小溪里打水。姜少把凉土粉调成糊状，林夏则牵着藤蔓，让它们在红土里钻出密密麻麻的细缝。糊状物顺着缝流进去，所过之处，红土的颜色竟变浅了些。
姑娘蹲在旁边看，手里拿着根树枝，跟着藤蔓的方向画道道：“它们好像在织网呢。”
三天后，红土的酸性果然降了不少。姜少撒下麦种，这次藤蔓没再发黄，反而欢快地把种子往土里送，根须周围的红土渐渐变成了褐黄色，像裹上了层保护膜。
“成了！”老周拍着大腿笑，“这土不烧了，你看这芽，冒得多精神！”
麦种出苗的第二周，山上来了群采药人。为首的老汉看到红土里的麦苗，直摇头：“这地种不出东西的，以前的知青试过，最后全荒了。”
姑娘不服气，拉着老汉看藤蔓：“它们能让土变凉，麦子长得好着呢！”
老汉却指着远处的山坡：“再过半月，山里的暴雨就来了，红土遇雨会变成泥，把麦苗全糊死，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姜少心里一沉。他知道老汉说的是实话，红土的黏性大，一旦积水，确实会闷死根须。共生种的藤蔓似乎也听到了，叶片开始不安地抖动。
“得挖排水沟。”他看着山坳的地形，“顺着山势挖三条沟，让雨水能流出去。”
采药人见他们真要干，也过来帮忙。红土硬得像石头，锄头下去只能留下个白印，众人轮流挖，手掌磨出了水泡也不停。姑娘的父亲从镇上买回几把新镐头，挥着胳膊喊：“为了麦子，拼了！”
排水沟挖成那天，藤蔓顺着沟壁爬，在里面织出层绿网，既能挡泥土，又不影响水流。老汉路过看到，点了点头：“这法子巧，比当年知青们挖的沟管用。”
暴雨真的来了。比采药人说的还猛，豆大的雨点砸在红土上，溅起褐红色的泥点，山坳里很快积起了水，顺着排水沟哗哗地流，一点没淹着麦地。
雨停后，麦苗不仅没蔫，反而更绿了，根须在红土里扎得更深，连带着周围的红土都变成了疏松的团粒。共生种的藤蔓上，竟开出了细碎的小白花，香气混着红土的味道，有种特别的清爽。
“开花了！”姑娘摘了朵小花别在辫子上，蹦蹦跳跳地喊，“娘，你看，它们开花了！”
女主人看着麦地，眼圈红了：“多少年了，这红土上就没长过这么好的庄稼。等麦子熟了，给你做新馒头吃。”
麦熟时节，山坳里像铺了层金毯。采药人、镇上的邻居都来帮忙收割，姑娘的父亲用新打的麦子磨了面粉，蒸出的馒头又白又软，带着股清甜的香。
“尝尝。”他把馒头递到姜少手里，“这是红土上长出来的，以前想都不敢想。”
姜少咬了一口，馒头的温热混着麦香在嘴里散开，心里突然暖暖的。他知道，这味道里，有红土的倔强，有藤蔓的坚韧，还有山坳里人家的期盼。
离开红土坡时，姑娘往他们包里塞了满满一袋新麦种，还有一罐凉土粉。“这是张奶奶留下的最后一罐，你们带着，南边的土说不定也能用。”她指着藤蔓，“让它们跟着你们，再开出好多好多白花。”
车子驶出山坳，红土地在后视镜里变成了模糊的一片红。姜少摸了摸怀里的玉佩，上面沾着点红土，像印了个小小的勋章。
“往哪走？”老周问，方向盘在手里转了个圈。
林夏的铜镜上，藤蔓指向东南，叶片上的红土痕迹还没褪，却已经开始转向新的绿色。“那边是丘陵地带，听说土是黄色的，像咱们老家的地。”
姜少笑了，握紧手里的麦种袋。红土的故事结束了，但麦种的旅程还在继续。每块土地都有它的脾气，每粒种子都有它的韧性，只要肯用心，再难的地方，也能长出希望。
车子朝着东南方驶去，轮胎碾过红土与黄土的交界，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辙印，像在大地上写了个未完的逗号。前路还长，新的土地在等着它们，新的故事，也正等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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