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陆汐涟的意识先于身体苏醒。她睫毛颤了颤，厚重的眼皮像粘了胶水。
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掀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泛着冷光的白色天花板，输液管从上方垂落，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顺着软管，渗进她手背上的留置针里 。
“醒了？” 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沙哑。
陆汐涟缓缓转动眼珠，看见金校长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往日总是梳得整齐的银发此刻有些凌乱，眼眶泛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悲伤 。
她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疼，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金校长立刻起身，端过床头的温水，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湿她的嘴唇，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 。
“别急，先缓一缓，你昏迷了三天三夜，身体还虚着 。”
陆汐涟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晰。她看着金校长憔悴的模样，心头猛地一紧——昏迷前的记忆碎片涌进脑海：虫族巢穴里翻涌的黑色虫潮、洛夜将星纹石塞进小夜手心时决绝的眼神、自己被钢甲虫的前肢划伤腹部后，意识模糊前最后看到的，是小夜被紫媚拽着铁链拖走的背影 。
“洛夜……小夜……” 陆汐涟终于挤出清晰的字眼，声音沙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腹部的伤口就牵扯着疼。
她抓住金校长的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里满是急切，“他们在哪？洛夜是不是带着小夜逃出去了？”
金校长的身体僵了一下，握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温热的水洒出来几滴，落在他的裤腿上，他却浑然不觉 。
他避开陆汐涟的视线，垂着眼看着地面，沉默了许久，才用近乎哽咽的声音开口：“我们……我们赶到虫族巢穴外围的时候，只找到了洛夜的尸体 。”
“尸体”两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陆汐涟的心上。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抓着金校长袖口的手松了松，又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
“不可能……洛夜的身手那么好，她怎么会……” 她的声音发颤，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顺着眼角滑落，砸在枕头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
“是真的 。” 金校长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抬起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洛夜的尸体被三只钢甲虫围在中间，她的星纹刀插在最前面那只甲虫的头部，腹部被虫肢划开了很大的口子……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呼吸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星纹石碎片，应该是想留给小夜的 。”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陆汐涟的心里。她想起洛夜总是笑着揉她的头发，说她们三个要永远在一起。
想起洛夜在训练场上，耐心地教小夜怎么躲避虫族的攻击；想起出发去虫族巢穴前，洛夜拍着胸脯说，一定会把她和小夜都平安带回来 。
可现在，那个总是护着她们的洛夜，却永远留在了那个冰冷的巢穴里 。
“那小夜呢？”
陆汐涟猛地想起什么，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她抓住金校长的手，急切地追问，“小夜是不是逃出去了？他那么机灵，一定是藏起来了对不对？你们有没有去找他？”
金校长的身体再次僵住，他看着陆汐涟眼底的希望，嘴唇动了动，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滴答”声，和陆汐涟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
过了很久，金校长才艰难地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斤重的分量：“我们在离洛夜尸体不远处的岩石缝里，发现了小夜的尸体 。”
“轰”的一声，陆汐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怔怔地看着金校长，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慌乱 。
“你说什么……尸体？小夜的尸体？”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腹部的伤口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疼痛，冷汗瞬间浸湿了病号服。
“不可能……小夜那么小，那么听话，怎么会杀了他……你们是不是认错了？”
“我们没有认错 。”
金校长的声音哽咽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轻轻放在陆汐涟的床头，“那具尸体穿着小夜的校服，手腕和脚踝上有铁链勒出的痕迹，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
我们还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了这个……”
陆汐涟颤抖着伸出手，打开那个布包。里面是一块已经摔得有些变形的定位芯片，芯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
那是她出发前，偷偷缝在小夜校服内侧口袋里的，她当时还笑着对小夜说，只要有这个芯片，无论他在哪，自己都能找到他 。
看着那块熟悉的芯片，陆汐涟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
她蜷缩起身体，腹部的伤口疼得她几乎晕厥，可心口的疼却比身体的疼更甚千万倍 。
她想起小夜总是跟在她身后，软软地喊她“汐涟姐”；想起小夜因为个子小，够不到食堂的餐盘，自己笑着把餐盘递给他；想起小夜在矿洞里，把仅有的半块黑面包分给她，说自己不饿 。
那个才13岁，总是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喊她“汐涟姐”的小夜，那个她答应过要好好保护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小夜的尸体……现在在哪？” 陆汐涟哭了很久，才渐渐平复下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
她看着金校长，眼底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暗 。
“我们已经把他和洛夜的尸体一起带回学院了，暂时安置在停尸间 。”
金校长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心疼，“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再一起……送他们最后一程 。”
陆汐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睛。眼泪还在不停地流，顺着眼角滑进耳朵里，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梦里全是洛夜和小夜的身影——洛夜笑着递给她一块烤得喷香的麦饼，小夜拉着她的手，说要去看城外的星空 。
可下一秒，画面就变成了虫族巢穴里的场景，洛夜倒在血泊中，小夜被紫媚拽着铁链拖走，他回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求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
“小夜！洛夜姐！” 陆汐涟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
她下意识地摸向床头，摸到了那块定位芯片，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
病房里静悄悄的，金校长已经不在身边，只有输液管里的液体还在“滴答”作响 。
陆汐涟拿起那块芯片，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眼底的死寂比整个世界还要大。
只是她不知道，停尸间里那具穿着小夜校服的尸体，根本不是小夜 。
紫媚为了让她和金校长彻底死心，特意找了一具和小夜身形相似的少年尸体，将身体特征全部弄成小夜的样子，又把陆汐涟缝在小夜校服里的定位芯片取出来，沾上血迹，放在尸体的口袋里 。
那具被他们误以为是小夜的尸体，不过是紫媚精心伪造的骗局，而真正的小夜，还被困在岩壁公寓里，承受着紫媚无休止的折磨 。
陆汐涟攥着定位芯片，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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