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时任首辅杨廷和为代表的绝大多数朝臣,以及宫里的张太后,都坚持前一种观点。
他们认为,为了维护皇位传承的法统正统性,朱厚熜必须认弘治皇帝为皇考(父亲)!
而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兴献王,只能改称“皇叔父”。
这等于是把兴献王唯一的儿子,过继给了弘治皇帝。
但年仅十四岁的朱厚熜展现出了超乎年龄的固执和强硬。
他据理力争,以“遗诏是让我来继承皇位,不是来做皇子”为由。
坚决拒绝了内阁让他以皇子礼仪,从东安门入宫,暂居文华殿的方案。
他甚至不惜以拒绝登基相要挟,最终迫使内阁让步。
同意他在郊外接受百官劝进,然后从象征皇帝专用的大明门入宫,直接在奉天殿即位。
这还只是开始。
登基之后,嘉靖皇帝不顾满朝文武的激烈反对,步步为营。
最终成功追尊生父为“兴献帝”,生母为“慈孝献皇后”。
更在多年后,将他生父的牌位挤进了太庙。
为了腾位置,甚至不惜将明仁宗的牌位暂时迁出!
这场持续近二十年、席卷整个朝堂的“大礼议”风波,背后是皇权与文官集团、新贵与旧臣之间残酷的权力博弈。
仅仅因为左顺门事件,被当廷杖毙的大小官员就有十多人,贬谪、流放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在这场风波中最终获得尊封的“慈孝献皇后”,正是蒋克谦祖父的亲姐姐,他的姑奶奶。
可以说,以玉田伯家为代表的嘉靖朝外戚,是踩着武宗一系旧勋贵(属于大宗)的肩膀上位的。
骤然显贵,难免得意忘形,行事张扬,在勋贵圈子里人缘极差。
后来他们家道中落,被降爵处分时,落井下石的勋贵大有人在,恨不得把这“暴发户”彻底踩进泥里。
也正因如此,成国公朱希忠才会把处境如此尴尬、几乎走投无路的蒋克谦推出来。
前面有复兴家族荣耀的诱饵,后面有成国公的驱策。
蒋克谦除了死心塌地抱住皇室这条最粗的大腿,确实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既然对方别无选择,朱翊钧自然也省了诸多试探和笼络的心思,态度便带上了几分理所当然的随意。
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低眉顺眼地跟着张宏走进殿来。
他身着一袭合体的飞鱼服,衬得身形还算挺拔,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气。
刚进殿门,他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微臣蒋克谦,叩见皇太子殿下!”
朱翊钧依旧没有抬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漫不经心地问:“蒋卿求见,所为何事啊?”
(你来,是代表成国公,还是代表你自己?)
蒋克谦能沉下心编纂琴谱,着书立说,自然不是蠢人。
一听这话,立刻明白,皇太子这是在问他站队,这一答,便定了今后的君臣名分。
他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声音却清晰而坚定:“臣尝闻,锦衣卫乃天子亲军,陛下耳目。
如今大行皇帝龙驭上宾,嗣君临朝,臣既在锦衣卫任职,又蒙调派值守东宫,于公于私,都理应前来拜见殿下,听候驱策。”
(我是自愿来投效的,抓住了成国公给的机会,但更是为了我自己和家族的前程。)
对蒋克谦而言,这根本不需要犹豫。
别说这本来就是成国公暗示的意思,就算成国公自己另有盘算!
他蒋克谦也会毫不犹豫地甩开中间人,直接牢牢抱住新君的大腿!
玉田伯一脉是沉是浮,能否东山再起,全系于此,他别无选择!
当时朱希孝看他似乎面有难色,还一再劝慰,说这位皇太子看似年幼,实则胸有丘壑,此时效忠,将来必有厚报。
他当时表面上装作勉强答应,心里却早已发了狠:就算这皇位上坐的是个昏聩之徒,他也要爬过去把马屁拍响!
这根眼看就要沉没的救命稻草,他抓定了!
果然,听了这番表忠心的话,朱翊钧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终于放下了笔,抬头看向他:“爱卿一片忠心,本宫心领了。
快快请起!你我既是君臣,论起亲戚辈分,也算是一家人,私下奏对,不必行此大礼。”
这话说得温和,仿佛刚才任由对方跪着回话的不是他一般。
蒋克谦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谢恩起身,口中却愈发谦卑:“殿下厚爱,臣感激不尽。
然君臣之分乃天地大义,臣不敢有丝毫僭越,更不敢妄攀亲戚。”
他脑子清醒得很,按辈分,先帝隆庆皇帝和他平辈,那皇太子就得叫他一声表叔。
他除非是活腻了,才敢在储君面前充长辈。
朱翊钧语气温和地宽慰道:“先朝优待外戚,诸多恩赏之中,就属你们玉田伯家最为优厚,此乃朝野共知。
纵使后辈子弟偶有行为失检之处,伤了家族颜面。
但只要谨守臣节,用心办事,朝廷也不会忘了你们玉田伯府的根基和体面。”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鼓励,“蒋卿正值年少,往后,玉田伯一脉的振作,还要多倚仗你啊。”
(暗示:你家底子厚,跟皇家关系近,只要好好给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帮你家重振声威也不是不可能。)
蒋克谦闻言,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大喜过望!这几乎是明确的承诺了!
他立刻再次跪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臣必定谨记殿下教诲,恪尽职守,绝不敢有负圣恩,坠了皇亲国戚的声名!”
两人一个急需依附,一个有意接纳,如同干柴烈火,三言两语之间,便完成了一次心照不宣的政治交易与效忠宣誓。
朱翊钧满意地点点头,转入正题:“本宫要做的事,成国公想必已经跟你透过底了吧?”
他并不介意朱希忠目前只是试探性下注。
这年头,经过唐宋古文运动、庆历兴学等一系列思想变革。
董仲舒“天人感应”那套早已被士大夫束之高阁,皇帝也不再是那个理所当然就能获得臣子无条件忠诚的“天之子”了。
如今的忠诚,更需要实实在在的利益和人情来维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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