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文华殿。
朱翊钧端坐在御案之后,廷臣们陆陆续续按班次站定。殿内看似一切如常。
但很快,一种异样的气氛开始弥漫。
因为百官班列最前面的那个位置,竟然是空的——内阁首辅高拱,今日辍朝未至!
处于风口浪尖的高拱,非但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利用首辅身份在廷议上据理力争、搅动风云,反而连人影都不见了!
一时间,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议论声,不少人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惊疑和猜测。
甚至有人开始怀疑,高拱是不是真的心灰意冷,就等着致仕归乡了。
吕调阳与户部尚书王国光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刑部尚书刘自强和高拱的门生、通政使韩楫更是面露惶急,不时地向都御史葛守礼投去询问的目光。
今日吏部左侍郎张四维也来了,他凑到兵部尚书杨博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两人脸上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张四维才像是定了定神,面向众人扬声道:“元辅吩咐,他今日有要事需亲自处置,吏部廷议,暂由下官代为奏对。”
高拱兼任吏部尚书,他撂挑子让张四维这个侍郎来顶班,程序上倒说得过去。
只是……杨博昨天才刚反水弹劾了高拱,今天高拱就让明显跟杨博关系匪浅的张四维来代表吏部?
这心也未免太大了点!
别说其他人,就连张四维自己心里也直打鼓,摸不清高拱这步棋的用意。
工部尚书朱衡没掺和这些是非,只是焦急地说道:“廷议廷议,今日连一位内阁辅臣都不在,议出结果来,谁去拟票?”
他心心念念着黄河夏汛的应对方案,只盼着这些人争权夺利别耽误了防汛正事。
跟着张四维一同来的吏科都给事中雒遵似乎得了嘱咐,闻言回道:“朱部堂不必忧心,元辅说了,
今日廷议,诸位同僚但有所议,只要得出个章程,他一概照准拟票。”
这话更是让众人心中疑窦丛生。高拱这是连内阁首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票拟”权柄——
即对廷议结果进行审核、附署意见的权力——都暂时放弃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御阶之上,传来了小皇帝清晰的声音:“雒卿,元辅究竟是有什么要紧事,竟比参与廷议、辅佐朕处理国政还要重要?”
朱翊钧绝不相信高拱会坐以待毙。
那么,他此刻的缺席,背后所图必然更大!
这让他格外在意。
皇帝突然发问,百官心思各异,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打断。
这不只是皇帝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谜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雒遵身上。
雒遵面对天子和百官的注视,恭敬地回答道:“回陛下,元辅并未明言,臣……亦不知。”
这话一出,众臣神情更加变幻不定。
朱翊钧不动声色地对侍立一旁的张鲸使了个眼色,张鲸会意,悄然后退几步,
显然是去吩咐蒋克谦加派人手,务必查清高拱的去向和动向。
站在御案旁的冯保动作更直接,招手唤过一名心腹小太监,低声急促地吩咐了几句,显然也对高拱的异常举动极为关切。
“诸位,时辰不早了,还是先开始议事吧。”葛守礼突然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工部尚书朱衡也赶紧附和:“葛都御史所言极是,黄河水情紧急,还是先议正事要紧。”
众人这才勉强按下心中的种种猜测,各自回归班列。
只是在经过葛守礼身边时,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几眼,试图从这个昨夜唯一见过高拱的人脸上,找出些许端倪。
冯保心里同样没底,摸不清高拱的路数,但他绝不能干等着——李太后还在宫里等着高拱那份“乞休”的奏疏呢!
他抢先一步,向通政使韩楫发问,声音带着刻意的尖锐:“韩通政,元辅请求致仕的奏疏,今日可曾送到通政司了?
这回,可别再出什么‘不慎损毁’的岔子!”
这种不涉及具体部院事务、纯属官员个人去留的奏疏,按规定可以直接递交通政司,
或者越过通政司直送司礼监,再由司礼监呈报皇帝和太后,无需经过廷议讨论。
韩楫早有准备,神色自然地答道:“冯公公,元辅的奏疏已然送到通政司了。
按规程,需待文书房分拣誊录、归档备案之后,方能送入宫中。”
这理由是正当的,程序如此。
但冯保哪里等得及?
“既然已经到了通政司,那便好!咱家这就派人去取!”他根本不给韩楫反驳的机会,直接指派一名小太监,
“去,立刻到通政司,将元辅的奏疏取来!” 他必须立刻把这奏疏送进宫,走完批红用印的流程!
高拱这厮,必须尽快滚蛋!
那小太监得了命令,转身就要往殿外跑。
“稍待!”葛守礼突然出声喝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只见葛守礼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朗声道:“冯大珰,元辅另有一封奏疏,命我今日在廷议时代为呈递。
不如,等廷议过后,与那封致仕的奏疏,一并送入宫中吧。”
不少官员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冯保却是心头猛地一跳,立刻联想到了吕调阳昨夜给他看的那份抄件!
他不动声色地把葛守礼的提议挡了回去:“咱家还不缺这几个跑腿的人手!”
同时再次用眼神催促那小太监。
小太监会意,脚步更快,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文华殿。
挡回葛守礼后,冯保立刻朝吕调阳使了个眼色。
吕调阳会意,接过话头问道:“葛都御史,不知元辅这封奏疏,所议何事?”
他当然心知肚明奏疏内容,但此刻问话,主要是为了说给其他官员听,把水搅浑。
可惜,葛守礼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葛守礼面无表情,语气平淡:“我只是代呈,并未阅看其中内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百官,继续道:“既然是在廷议上代呈,总归是要让诸位同僚过目的。
吕尚书,何必心急?”
说着,他便要将手中的奏疏递给身旁最近的官员传阅。
“慢着!”冯保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硬生生打断了葛守礼的动作。
待到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他,冯保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元辅这封奏疏,要廷议代呈……咱家事先可未接到任何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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