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的余韵还在走廊里嗡鸣,我的身体已经失去了自主权。林美和薇薇一左一右挟住我的胳膊,架着我往外走。
喂!你们干嘛啊?我努力挣扎,奈何她们的手臂像铁钳,我丝毫动弹不得。
还有半小时就要见面了,你还想回宿舍?林美娇嗔道,万一迟到了怎么办?
就是啊!薇薇帮腔,第一次约会就让学长等,太失礼了嘛!
不是约会!就是吃个饭!
好好好,吃饭吃饭。林美敷衍地应着,手上力道丝毫不减。
我被她们到了中央广场附近的银行大厅,像个沉默的人质,被迫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眼睁睁看着时针一分一秒地挪动。终于,在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时,我被无罪释放。
走向中央广场时,林美突然来了兴致:“我们来猜猜文君学长会穿什么颜色吧?”
“白色!”薇薇抢答。
我猜蓝色,梓寻不是最喜欢蓝色吗?”林美不甘示弱地说。
我摇摇头,语气笃定:黑色。他喜欢黑色。
中央广场人流如织,喧闹声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然而,即使隔着攒动的人头和遥远的距离,那道身影依旧像磁石般瞬间吸引我的视线——文君穿着黑色外套,安静地伫立在雕像的阴影里,宛如一株沉静而孤高的墨竹。过去的岁月里,我曾无数次远远地凝望他,猜测又是谁有幸让他驻足等待。而这一次,答案竟是我。
心脏仿佛变成了一只受惊的雀鸟,疯狂撞击着肋骨。我下意识地想再靠近些观察,然而,文君像是收到了某种讯号,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我脸上。
学长好。我慌张地开口。
文君唇角牵起一个弧度,笑容温润却冰凉: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我感觉喉咙发紧。
身后,压抑不住的窃笑和细碎的私语声像小虫子般钻进耳朵。不用回头我也能想象出那画面:林美和薇薇一定躲在不远处,兴奋地交头接耳,肩膀耸动。果然,一瞥之下,只见林美正探头探脑地朝我们这边瞟,笑得花枝乱颤,薇薇的眼睛则弯成了月牙。
你朋友?文君抬了抬下巴,示意身后。
我尴尬得脚趾抠地:她们是我室友...刚下课,她们就顺道...
叫她们一起吧,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有不容置喙的力量,来都来了。
我愕然,随即转身朝那两个“隐形人”走去。可我刚迈步,她们立刻演技上线——一个假装看手掌,一个仰头研究云朵,留我在风中凌乱。
走吧!既然都来了!君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耳畔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我身侧。刚才还装模作样的两人瞬间收敛了夸张的表情,带着几分不自然的乖巧跟了上来。然而,前往餐厅的路上,她们“旧疾”又复发了,我和文君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身后,那压抑的嬉笑声间歇性地响起。我像个走钢丝的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与文君的每一句话,一边心神不宁地捕捉着身后的风吹草动,疲惫和窘迫感层层叠加,几乎要将我淹没。
真的不好意思,我深吸一口气,小声对文君说,我没想到她们会这样…… 文君低头审视我,我鼓起勇气迎向他,却只坚持了短短一瞬,便仓皇地移开了视线。就在这时,文君停下了脚步,利落地转身,站定:你们俩,适可而止,好吗?
啊?我们怎么了?林美一脸无辜。
好的好的!薇薇立刻认怂。
终于,令人窒息的氛围消散了些,不多时,我们来到主干道旁一家装潢考究的西餐厅。厚重的木门被推开,暖黄色的灯光流淌出来,伴随着舒缓的英文歌。
您好,请问几位?服务员热情地迎上来。
四位... 我话音未落,就被林美娇俏的笑声打断。两位啦!我们不是一起的!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促狭地瞟向我。
林美!我几乎要跳起来,脸颊滚烫。
随她们吧,一会一起结账就好。文君显然对我们这出幼稚的闹剧毫无兴趣,他自顾自走到一张双人桌前,替我拉开椅子,便在对面落座,翻开菜单研究起来。
我内心被汹涌的懊悔淹没——真不该让这两个“活宝”知道这次见面。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他眼皮都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餐单上。
我稍稍定了定神,坐下,左右瞧了瞧。邻桌,几个妆容精致的女孩正朝我们这边投来视线,目光在文君身上流连片刻,随即互相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那是我高中时代就无比熟悉的场景。
你还是这么引人注目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什么?文君递过餐单,看看想吃什么。
你帮我点吧,我都可以。我接过菜单,却没翻开“你没注意到有女生一直在看你吗?”
文君这才抬起眼,随意地左右扫视了一番,“有吗?”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很受欢迎吗?我索性直视他的眼睛,试图在那片深潭里找到一丝波澜。
还好。他垂下眼帘。
你高中参加学生会竞选时,好多外校的女生都特意跑来看你呢。那些尘封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文君放下叉子,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所以,这很重要吗?”
这不好吗?我反问,如果是我,被很多人喜欢,我会很开心的。
我不需要。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眼神也变得疏离。
这突如其来的抵触情绪让我震惊。直到几年以后,当我真正看清他生活的全貌时,才明白那时我对他的了解,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当时,我只是有些难过,为自己没把话聊到他心坎里,也为他的冷漠。
你喜欢福城吗?我换了个话题,试图修补这尴尬的裂痕,他们说你很少回去。
没有不喜欢,也谈不上喜欢。他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
你总是淡淡的,我忍不住委屈地抱怨,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确实,”他抬眼,目光平静无波,“我在乎的人和事,很少。”
我捏紧了餐单的边缘,指节微微发白,一股莫名的勇气驱使着我,将那个盘桓已久的问题抛了出来:“娜娜……算一个吧?”
“这位学妹,”文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眼睛此刻锐利地盯住我,“你都是从哪里听来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别人那里……我心虚地低下头。
道听途说的事情不要信。他的语气带着师长般的训诫意味,甚至有些严厉,“你是学新闻的,辨别真伪是最基本的素养。”
你好凶哦,以前都没发现。
“你如果真正了解我,”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意味深长,“就会知道,我现在对你的态度,已经算得上温和了。”
这场原本充满隐秘期待的中餐,最终吃得我如坐针毡。当文君起身去结账时,我几乎是逃也似地走向角落里那两个几乎要把耳朵贴在隔断上的“情报员”。回教学楼的路上,我意兴阑珊,脚步沉重,身旁的文君也一路无言。一种迟来的顿悟悄然爬上心头——从第一次远远望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在仰望、追逐,却从未真正靠近过他,也从未有机会,瞥见他身后那片被阴影覆盖的未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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