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夜的雪下得绵密，像扯不断的棉絮，把青石镇裹得严严实实。客栈的堂屋生了盆炭火，火苗“噼啪”地舔着木炭，映得满室红光。镇上的几个老人围坐在炉边，手里捧着热茶，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李木匠往炉里添了块松木，松木带着松脂，燃起来格外旺，还飘着淡淡的松香。“我年轻时候，这镇上可没这么多房子，”他往火里扔了几颗栗子，“就东头几户人家，走夜路都得打灯笼，不然能掉进沟里。”
张婶正纳鞋底，线穿过布面的“嗤嗤”声和炭火声混在一起，格外熨帖。“可不是嘛，”她抬头笑，“我刚嫁过来时，张屠户家还只是个小肉摊，哪像现在，铺子都扩了 twice（两倍）。”她想说“两倍”，却差点说成别的，引得众人笑起来。
阿木爷爷捻着胡须，看着跳跃的火苗，慢悠悠地说：“最苦是十年前那场旱灾，井里的水见底，田里的麦子枯死一半，镇上的人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谁家要是蒸了馒头，香气能飘半条街。”
“那时候多亏了阿木爷爷，”巧铜张接话，他刚给炭火盆换了个新的铜架子，“您带着人去山里找水源，来回走了三天，脚都磨破了，才找到那眼山泉，救了全镇的人。”
阿木爷爷摆了摆手：“是大家一起找的，我只是多走了几步路。”
墨渊趴在炉边，盯着炭火里的栗子，时不时用小棍扒拉两下。“后来呢？”他好奇地问，“泉水够喝吗？”
“够，”凌恒帮他把快掉下去的棉袄拉了拉，“那山泉一直流到现在，就在芦苇村旁边，你夏天去溪畔玩时，说不定还喝过那里的水。”
墨渊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不是水特别甜的那处？我记得王大叔说，那泉水能养人，芦苇村的人都长寿。”
“是呢，”李木匠笑着说，“所以啊，做人得记恩，记着那些帮过咱的人，记着这片土地的好。”
栗子“嘭”地裂开个口，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墨渊赶紧用小棍把栗子扒出来，吹了吹，剥壳时烫得直甩手，却还是先递给阿木爷爷：“爷爷您尝尝，熟了。”
阿木爷爷接过栗子，笑得眉眼弯弯：“好孩子，有心了。”
炉火渐渐旺了，把每个人的脸都烤得红扑扑的。张婶说起她儿子小时候的事，说他偷拿家里的鸡蛋换糖吃，被她追着打了半条街，现在儿子在城里做买卖，每次回来都给她带花布，“这孩子，小时候皮，长大了倒孝顺”。
巧铜张则说他年轻时学打铁，总被师傅骂笨，有次打坏了一块好铁料，吓得躲在柴房哭，“后来师傅找着我，没骂我，就说‘笨鸟先飞，多练练就好’，现在想想，师傅的话在理”。
凌恒安静地听着，手里转着个茶杯。他想起自己刚到青石镇的日子，那时他带着墨渊，像无根的草，是镇上的人一点点接纳他们，给他们住处，送他们吃食，教他们道理。现在想来，那些看似平常的善意，就像这炉边的炭火，不炽烈，却一点点焐热了心。
墨渊吃饱了栗子，靠在凌恒身上打盹，嘴里还嘟囔着明天要去山泉边看看。凌恒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着炉边闲谈的众人，忽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日子——有暖炉，有热茶，有能说心里话的人，窗外的雪再大，也冻不着这满室的温暖。
“凌恒啊，”李木匠忽然开口，“开春后，我想把东边的荒地开出来，种点高粱，你要是有空，来搭把手？”
“好，”凌恒点头，“墨渊也能帮忙，他现在力气大了，能抬锄头。”
“那感情好，”李木匠高兴地说，“到时候让张婶蒸点高粱面馒头，咱在地里就着咸菜吃，香得很。”
雪还在下，落在窗上“簌簌”作响，像在给这炉边的闲谈伴奏。张婶把纳好的鞋底收起来，说要给墨渊做双新棉鞋，“这孩子脚长得快，去年的鞋已经小了”。
巧铜张则说要给凌恒打把新匕首，“你那把旧的刃口钝了，我用上次剩下的好钢料，保证削铁如泥”。
阿木爷爷看着他们，忽然叹了口气：“真好啊，看着你们年轻人好好的，日子有奔头，我这把老骨头，也觉得舒坦。”
炉火渐渐弱了些，却依旧暖烘烘的。墨渊睡得更沉了，嘴角还带着笑，大概是梦见了山泉和甜栗子。凌恒往炉里添了块炭，看着火苗重新舔舐上来，心里清楚，这炉边的闲谈，说的不只是往事，更是日子里的情分。
就像这青石镇的雪，一年年落下，又一年年融化，却总在这些细碎的闲谈里，留下最温暖的印记。而他们这些人，就像这炉里的炭火，凑在一起，才能烧得旺，才能在漫长的岁月里，彼此取暖，彼此照亮。
窗外的雪还没停，炉边的话还在继续，这冬至夜，长得像首唱不完的歌，温柔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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