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内,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雨前的闷热。
沈薇站在窗边,望着窗外那座白墙黛瓦、却仿佛笼罩在无形阴霾中的青霖镇,背影单薄而僵硬。萧珩带来的那个颠覆性的真相,如同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世界里又投下了一颗炸雷,余波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栗。
她不是侯府的假千金…
她才是那个被偷换出来的、不知来历的孩子…
沈月柔,那个夺走她一切、将她逼入绝境的“真千金”,竟然才是真正应该拥有那一切的人…
荒谬!讽刺!可笑!
十五年的信仰和认知彻底崩塌,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沉的迷茫和一种无处着力的虚空感。如果她不是沈薇,那她是谁?她的父母是谁?为何要将她换入侯府?又为何如今似乎有人急于灭口?
那枚紧握在手中的流云佩,此刻仿佛有千斤重,烫得她掌心发痛。这是她与那个未知的、可能是她真正根源的“云家”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必须找到那个管家!他是关键!
门外传来急促而克制的脚步声。是萧珩回来了。
沈薇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声音沙哑:“有消息了?”
萧珩走到她身后不远处停下,气息微促,显然刚才一番布置耗费了不少心力。“派出去的人回报,镇子里确实有一户云姓大族,是本地的医药世家,据说传承已久,但在本地极为低调,甚至有些…避世。宅邸就在镇子东头,占地颇广,但门禁森严,等闲人难以靠近。”
医药世家…沈薇心中一动,想起自己那点莫名的医术天赋和对药性的敏感…难道…
“那个管家呢?”她更关心这个。
“暂时没有确切消息。”萧珩的语气有些凝重,“云家似乎对外人极为警惕,口风很紧。我们的人旁敲侧击,几乎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个管家的模样衣着,镇上人也大多讳莫如深,似乎不敢多谈云家之事。”
果然如此。这云家透着古怪。
沈薇转过身,看向萧珩。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眼神中的挣扎和混乱似乎沉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军人特有的、锁定目标后的冷厉和决断。显然,那封密信的内容让他重新定位了自己的任务——从抓捕变为探查和保护。
“你打算怎么做?”沈薇问道。现在两人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目标暂时一致。
“等。”萧珩吐出两个字,目光锐利,“既然那个管家认出了你,或者说认出了你的玉佩或长相,而他又显然是云家的人。那么,无论云家内部是什么态度,他很可能都会将发现你的消息报回去。我们以静制动,看看云家会作何反应。”
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贸然闯入一个深浅不知、敌友不明的神秘家族,绝非明智之举。
沈薇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方案。但她心中的焦灼却丝毫未减。等待,意味着时间,而时间,往往意味着变数。谁知道追兵会不会再次找来?谁知道云家内部又是怎样的波谲云诡?
她重新坐回椅子,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同时将精神力集中,再次尝试去感应体内那团寒气,以及…怀中玉佩那持续的温热。
时间在沉默和等待中缓慢流逝。
夕阳西下,暮色渐浓。亲兵送来了简单的饭食,两人都吃得食不知味。
夜幕彻底笼罩了青霖镇,镇子里零星亮起灯火,却比寻常小镇显得更加寂静,甚至透着一丝死气沉沉。
就在沈薇以为今夜不会有什么动静,准备强行休息以保存体力时——
窗外,极其轻微的“嗒”的一声轻响,像是小石子落在窗棂上。
声音虽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沈薇和萧珩同时警觉地睁开眼,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萧珩无声地移动到窗边,左手轻轻按在刀柄上,用眼神示意沈薇退后。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窗缝,向外望去。
窗外月色朦胧,客栈后院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然而,就在窗棂下方,似乎多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东西。
萧珩眼神一凝,仔细查看片刻,确认没有机关陷阱后,才用刀尖极其小心地将那东西挑了起来。
是一个小小的、用白纸 tightly 折叠成的方胜(一种传统书信折法)。
萧珩关上窗户,回到桌边,在灯下仔细检查了方胜,确认无毒后,才将其拆开。
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楷,字迹清瘦有力:
“亥时三刻,镇东河畔,古柳树下,静候故人之后。独来。”
没有署名。
但“故人之后”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沈薇和萧珩的心上!
是那个管家!他果然来了!而且点名要见沈薇!还要求她独往!
沈薇的心脏瞬间提了起来!是陷阱?还是真的来提供线索的?
萧珩的脸色也变得极其严肃。他看向沈薇,眼神充满了不赞同和担忧:“你不能去。太危险了。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独往无异于自投罗网。”
沈薇看着那张纸条,指尖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必须去。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如果他想对我不利,在饭馆时就有机会,不必多此一举。他称我为‘故人之后’,或许…真的知道我母亲的事。”
“万一呢?”萧珩寸步不让,语气强硬,“我不能让你冒险!”
“将军!”沈薇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护我南下,不就是为了查清真相吗?现在真相可能就在眼前,你却要阻止?若因畏惧而错失良机,你甘心吗?”
萧珩被她问得一窒,脸色变幻不定。他确实不甘心。那封密信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知道真相,想知道自己这些年信奉的一切,到底有多少是建立在谎言之上。
但他同样无法承受沈薇出事的后果。无论是因为那可能的真相,还是因为…那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我暗中带人跟着你。”萧珩最终妥协了一步,但依旧坚持保护,“一旦有变,立刻发信号。”
沈薇知道这已是他的底线,点了点头:“好。”
亥时三刻,月明星稀。
青霖镇东头的河畔,比镇子里更加安静。河水在月光下缓缓流淌,反射着碎银般的光泽。一棵巨大的、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柳树,如同沉默的巨人,伫立在河岸边,枝条低垂,几乎要触及水面。
沈薇按照约定,独自一人,缓缓走向那棵古柳。
她的心跳得很快,手心里全是冷汗,但步伐却异常稳定。怀中玉佩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微微发烫。
萧珩和几名最得力的亲兵,则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散布在周围不远处,如同蛰伏的猎豹,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走到古柳树下,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流水潺潺。
沈薇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来了。”
片刻的寂静后。
柳树后方,一道清瘦的身影缓缓转了出来。
正是白天那个在饭馆有过一面之缘的云家管家!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在月光下,面容显得更加清晰。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清癯,眼神依旧精明,但此刻却没了白天的惊疑不定,而是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激动、悲伤和审视。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沈薇的脸上,尤其是在她的眉眼间细细流连,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像…真的太像了…”他再次失神地喃喃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沈薇强忍着后退的冲动,迎着他的目光,开门见山:“先生约我前来,所称‘故人之后’,究竟是何意?您认识我的母亲?”
那管家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老朽云忠,忝为云府外院管事。姑娘的容貌…与我家一位早年不幸离世的姑奶奶…年轻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追忆和哀伤。
姑奶奶?沈薇的心猛地一跳!“她…她叫什么名字?她是不是…就是我的…”
“姑娘莫急。”云忠打断了她急切的话,目光却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要确认什么,“在回答姑娘的问题之前,老朽冒昧,可否请姑娘出示一下…白日里您身边那位将军似乎颇为在意的那枚…玉佩?”
他果然是为了玉佩而来!
沈薇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怀中取出流云佩,递了过去。
云忠伸出那双修长干净、不像下人的手,极其郑重地、甚至带着一丝虔诚地接过了玉佩。他走到月光更明亮些的地方,仔细地、反复地摩挲端详着玉佩上的每一道云纹,手指甚至微微发抖。
良久,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捧还给沈薇,再抬起头时,眼中已隐隐有了泪光,语气也变得无比肯定和激动:
“不会错…这流云佩…这上面的‘溯影’云纹…还有姑娘您的容貌…您…您定然是璃小姐的女儿!”
璃小姐?沈薇猛地抓住这个词:“璃小姐?她是…”
“苏璃小姐!”云忠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痛惜,“她是我云家上一代嫡系最小的女儿,您的生母!也是老朽…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啊!”
苏璃!她的生母名叫苏璃!来自青霖镇云家!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得到证实,沈薇依旧感到一阵巨大的眩晕和激动!她终于…终于找到了母亲的根源!
“那她…我母亲她…后来怎么样了?她为什么会在侯府?我又为什么…”沈薇的声音哽咽了,问题如同潮水般涌出。
云忠脸上的激动褪去,染上了浓重的悲戚和愤怒。他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小姐她…命苦啊!此事说来话长,牵扯到一桩十五年前的旧案和…一桩骇人听闻的偷换阴谋!”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陷入了不堪回首的记忆:“十五年前,小姐她…她与你生父云霆公子情投意合,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云霆公子虽是外姓,却天资卓绝,深受老家主器重,已被内定为下一任家主继承人,只待与小姐成婚后便正式接手家族…”
云霆!她的生父名叫云霆!
沈薇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生怕漏掉一个字。
“然而,就在小姐即将临盆之际,家族内部却突发剧变!”云忠的声音带上了恨意,“云霆公子在一次外出处理家族事务时,竟意外身亡!死因…蹊跷无比!老家主承受不住丧子之痛和重重疑点,一病不起,不久也…也随之而去…”
“家族大权,顿时落入了旁系之手…而就在这混乱之时,小姐却在生产当夜…遭遇了骇人听闻的袭击!”
云忠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一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他们…他们不仅抢走了刚刚出生的您…还…还纵火焚烧了产房…制造了小姐难产而死的假象…”
沈薇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几乎无法呼吸!
生父惨死!生母被谋杀!自己刚出生就被抢走?!这…这竟是如此惨绝人寰的悲剧?!
“那…那我怎么会…”她声音破碎,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们当时都以为您也葬身火海了…”云忠老泪纵横,“直到后来,家族中一些忠于老家主和云霆公子的旧人暗中调查,才发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那场大火和袭击,极有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夺取家族大权,并…并彻底抹去云霆公子这一脉!”
“我们怀疑,您可能并没有死,而是被那伙人带走了…至于为何会将您换入遥远的京城侯府…这其中的缘由,我们调查了十五年,至今仍未完全查明…只隐约查到,似乎与侯府内部某些人…以及一个极其神秘的境外势力有关…”
境外势力?沈薇猛地想起了那个冰冷神秘的云姓贵人!难道…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沈薇!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身世的沉重和背后的血腥!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偷换,而是一场牵扯到家族内斗、权力更迭、甚至可能涉及境外阴谋的惨案!
而她自己,从一出生,就是这场阴谋的牺牲品和棋子!
愤怒、悲伤、仇恨…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内翻涌!她的身体因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眼底泛起骇人的红光!
躲在暗处的萧珩,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同样震撼得无以复加!他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黑暗和残酷!永宁侯府,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不光彩的角色?沈崇山和柳婉如,他们知道多少?!
就在这时——
“什么人?!”云忠突然脸色一变,猛地将沈薇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望向河对岸的黑暗处!
几乎同时!
“咻!咻!咻!”
数支淬毒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对岸的芦苇丛中暴射而出!直取沈薇和云忠!
“小心!”萧珩的厉喝声和亲兵们拔刀冲出的声音同时响起!
杀机,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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