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雁门关
塞外的风裹着沙砾，砸在斑驳的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暮色四合，雁门关外荒原上燃起的篝火如星子零落，映着契丹残部与中原武林人混杂的营地。沈清弦将最后一味药草捣入陶钵，抬头望向中军大帐——那里烛火通明，萧寒与各部首领的议事已持续了三个时辰。
“清弦姑娘，”帐帘掀动，段逸携着一身寒气走来，向来含笑的眉眼凝着沉重，“斥候回报，赵构亲率五万禁军已至五十里外，先锋军中……有火药车。”
药杵在钵底发出沉闷一响。沈清弦指尖发凉，面上仍平静：“萧寒可知？”
“正在商议。但慕容霜昨日送来的布防图……”段逸欲言又止，从怀中取出一卷牛皮纸展开，图中雁门关西南角的标记赫然被朱砂篡改，“她终究选了这条路。”
沈清弦凝视着那道刺目的红。七日前，慕容霜盗图叛逃时曾留书：“恩义两难全，唯以血洗孽。”如今看来，那不仅是决裂，更是一步将整个联盟推向深渊的杀棋。她合上药箱：“我去见他。”
中军帐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萧寒立于沙盘前，玄铁重剑斜倚案边，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影。契丹大将兀术正拍案怒吼：“汉人女子皆不可信！当初便该斩草除根！”几位中原掌门神色讪讪，丐帮长老欲言又止。
“此时内讧，正中赵构下怀。”萧寒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目光扫过帐中众人，“慕容霜之事，我自会处置。”他抬眼看见沈清弦，冷峻眉目稍稍一缓，“清弦，伤员如何？”
“毒箭已拔，但箭镞淬了‘百日枯’。”她将药箱置于案上，声音清凌，“需连服九日解药，否则武功尽废。”帐中霎时寂静——百日枯是慕容家独门秘毒，此刻出现，无异于叛徒的铁证。
兀术冷笑一声，萧寒却抬手止住他话头：“当务之急是应对火药车。雁门关城墙年久失修，经不起轰击。”他指尖点向沙盘一处峡谷，“黑风隘可设伏，但需死士诱敌。”
“我去。”段逸忽然开口，玉扇轻敲掌心，“大理步骑擅山林战，且……”他看向萧寒，唇角勾起惯常的弧度，“总不能让萧兄专美于前。”
萧寒深看他一眼，未置可否。正当众人争执不下时，帐外突然传来凄厉号角——敌袭！
烽火照夜白
关墙下火矢如雨，映得天际残月一片猩红。沈清弦立在垛口后，看萧寒率一队轻骑如利剑劈入敌阵。重剑过处寒光凛冽，契丹弯刀与中原长剑首次并肩而战，血雾在火光中腾起又散落。
“小心弩箭！”段逸玉扇旋飞，格开三支冷箭，将沈清弦拉至盾后。他白袍已染血渍，仍不忘调侃：“萧寒这疯子，总挑最硬的骨头啃。”
沈清弦抿唇不语，手中金针连发，三名攀上城楼的敌兵喉间绽血倒下。她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玄甲身影——萧寒突进得太深，已陷入重围。正当她欲催动内力时，忽见敌阵后方骚动骤起！
一骑白马破阵而来，马上女子红裳墨发，双刀如雪。竟是慕容霜！
“她来做什么？”段逸蹙眉。只见慕容霜直冲火药车阵，双刀翻飞间引火绳尽断，竟是在助守军！萧寒眸光一厉，挥剑向她靠拢，二人背抵御敌，竟重现多年前默契。
“叛徒竟敢回头！”兀术在城头怒吼，弓弦满月直指慕容霜。沈清弦按住他手臂：“且看她所为。”话音未落，敌阵中突现巨型床弩，三支儿臂粗的弩箭破风而来，目标直指萧寒！
电光石火间，慕容霜纵身扑上。“噗嗤”一声，长箭贯胸而过。她跌入萧寒怀中，鲜血瞬间浸透二人衣襟。
残烛映丹心
军医帐内烛影摇红。慕容霜躺在毡毯上，面色如金纸，胸口随着呼吸渗出更多血沫。沈清弦指间金针颤抖——这一箭震碎心脉，纵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不必……白费力气。”慕容霜扯出个笑，目光却紧锁萧寒，“布防图……朱砂标记是反间计……赵构真正要炸的是……粮草库……”
萧寒单膝跪地，握住她冰凉的手：“为何如此？”
“慕容家……世代忠烈，不能毁于我手……”她咳着血，眼底水光潋滟，“那日你问我……是否记得菩提树下……我从未敢忘……”
沈清弦悄然退后半步。她看见慕容霜袖中滑落的物是——半块褪色平安扣，与萧寒颈间那块恰好成对。许多年前那个月夜，少年少女在菩提树下互许终身的往事，忽然如潮水涌来。
“清弦……”慕容霜忽然转向她，气若游丝，“对不起……还有……小心灵素……”最后几个字湮没在喘息中。沈清弦俯身去听，面色骤变。
帐外忽起喧哗，兀术持刀闯入：“萧帅！这妖女……”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慕容霜缓缓抬手，将一枚兵符塞进萧寒掌心，唇边含笑阖目。
风雪卷着呜咽灌入大帐。萧寒俯身抱起尚有余温的尸身，玄甲与红裳交叠如血泪斑驳。沈清弦望着他紧绷的侧脸，心头刺痛——那一刻，她分明看见他眼角水光一闪而逝。
孤雁渡寒塘
黎明时分，战事暂歇。沈清弦在伤兵营忙碌至日暮，回帐时见萧独立在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涧。慕容霜的遗体已按契丹礼火化，骨灰装入陶瓮 pending 带回故土。
“她最后说了什么？”萧寒声音哑得厉害。
沈清弦将煎好的药递给他：“她说‘小心灵素婆婆’。”
萧寒猛然转身，眼底猩红：“你师父？”
“我也不解。但慕容霜既拼死报讯……”她顿了顿，轻声道，“你可知她袖中藏着什么？”
夜风卷起灰烬，如黑蝶纷飞。萧寒从怀中取出那半块平安扣，指腹摩挲着断痕：“当年她父亲逼她发誓杀我，她当着全族的面砸碎此物。”他忽然苦笑，“原来她一直留着。”
沈清弦看着他掌心旧物，想起灵素婆婆近日密信中那句“公主当断情绝爱，光复大业”，寒意顺着脊背爬升。她正欲开口，忽见段逸疾步而来，面色凝重地递上一卷明黄绢帛。
“赵构停战条件。”他深吸一口气，“要萧寒项上人头，和……前朝玉玺。”
沈清弦瞳孔骤缩——玉玺所在是复国派最高机密，赵构如何得知？她尚未理清思绪，远处突然传来轰天巨响！地动山摇间，关内粮草库方向浓烟滚滚，火光染红半壁天空。
“报——！”斥候连滚爬来，“粮草库遭火药突袭！守军全数……全数中毒身亡！”
沈清弦冲向崖边，只见燃烧的粮囤旁，一道佝偻身影拄着蛇头杖迎风而立——正是灵素婆婆！老人抬头与她隔空相望，枯唇勾起诡异弧度。
萧寒重剑铿然出鞘，却在看清那人面容时陡然僵住。段逸玉扇直指山下：“你们看！”——滚滚烟尘中，五万禁军如铁桶合围，而关内唯一的退路已被熊熊烈火封死！
沈清弦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灵素婆婆的背叛、慕容霜的遗言、赵构的精准勒索……无数碎片在脑中疯狂旋转。她望向萧寒坚毅的侧脸，又看向手中那枚能调遣最后死士的玄铁令——
是拼死一战，还是束手就擒？燃烧的雁门关上，三人身影在血色月光下凝成永恒困局。而更深的阴谋，才刚刚撕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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