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搭建的“医帐”,成了磐石堡内对抗无形瘟神的最后堡垒,也是林仁心呕心沥血的战场。帐内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药味,混合着消毒药水的辛凉气息。一张简易的木案几乎被淹没在堆积如山的纸页中——厚厚的脉案记录、涂改得面目全非的药方草稿、墨鸦送来的关于“毒蛊”的审讯情报摘要、还有几本被翻得卷了边、纸页泛黄甚至带着虫蛀痕迹的古老医典。林仁心伏在案前,灯火在他清俊而极度疲惫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他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因缺水而干裂起皮。连续的高强度工作让他清瘦的身形更显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医者不灭的执着火焰,也映照着挥之不去的、深沉的困惑。
他带来的特效药和他改良的“引阳辟瘟汤”初版,如同两道坚固的堤坝,暂时遏制住了瘟疫洪流最汹涌的势头,稳住了大部分轻症和部分中症患者的病情,阻止了瘟疫瞬间吞噬所有人的惨剧。然而,那些最早发病、身上带有针孔标记、症状最重的核心病患,如小花和另外十几个被俘过的士兵,情况却如同陷入泥沼,异常棘手,让他这位医术精湛的御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们的高烧如同跗骨之蛆,时退时起,反复无常,仿佛体内有一个狡猾的敌人在戏弄着医者的努力。出血症状更是诡异,明明用了大剂量的凉血止血药,皮下瘀斑的颜色却会突然加深,鼻衄、齿衄甚至便血也会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如同体内有无数细小的堤坝在悄然崩溃。更可怕的是脏腑衰竭的迹象,脉象越来越沉细微弱,气若游丝,眼窝深陷如骷髅,皮肤失去最后一点光泽,这是生命本源在急速流逝的信号!常规的清热解毒、凉血止血、益气固脱的经典方子,如同隔靴搔痒,收效甚微,甚至有时会适得其反!
“四哥,还是不行吗?”林溪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掀帘进来。她脸上也带着深深的倦意,防护罩衣上沾染着污迹,但眼神依旧锐利。看着四哥案头堆积的、被揉成一团又一团废弃的药方草稿,看着他布满血丝却依旧死死盯着医典和脉案的眼睛,林溪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心疼不已。
林仁心从沉思中惊醒,揉了揉仿佛要炸裂的太阳穴,声音沙哑得厉害:“不行。常规的路子,走不通了。”他指着案上一份墨鸦最新送来的、墨迹未干的审讯记录,语气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被俘士兵的口供完全证实了我们的猜想。黑水军医以‘检查身体、注射防疫药物’为名,给他们强行注射过一种墨绿色的、极其粘稠、散发着怪异腥气的液体!之后不久,他们便被‘疏忽’地放回…这疫毒,根本就是人为制造、刻意投放的‘毒蛊’!其目的,就是要从内部瓦解磐石堡!”
他拿起一张刚写好的、墨迹淋漓的药方,上面用了三倍剂量的“犀角地黄汤”(以犀角代用品、生地、丹皮为主,凉血解毒)和极其珍贵的“安宫牛黄丸”(开窍醒神,清热解毒),意图以雷霆之势压制热毒。他烦躁地看了一眼,又狠狠地将药方揉成一团,扔在脚下已经堆积不少的纸团山上:“我用猛药强攻,小花的高热是暂时压下去片刻,但腑脏出血反而加剧了!换用温和的‘清瘟败毒饮’合‘生脉散’,试图稳住根本,热毒是稍退了一点点,但津液却像开了闸的洪水,根本无法固摄,吐泻得更剧…简直…简直像是这该死的毒株能洞悉药性,甚至能不断变异抵抗!找不到它的‘根’,找不到它最核心的运作机理和致命弱点,所有治疗都如同盲人摸象,徒劳无功!”他猛地一拳砸在木案上,震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也震得他指骨生疼,这痛感反而让他眼中的困惑和挫败更加强烈。
“变异?抵抗?”林溪心头剧震,猛地想起黑水毒巢核心那个被乌木牌强行净化的、充满混乱狂暴意志的诡异光团!那东西同样拥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自我演化的邪异特性!“四哥,需要什么才能找到它的‘根’?”她急切地问道,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胸口温热的乌木牌上。
“活体病源!”林仁心斩钉截铁,霍然抬头,眼中闪烁着医者追求真理、不惜一切代价的执着光芒,那光芒甚至带着一丝疯狂,“而且是刚刚被感染、毒株处于最活跃复制初期的病源!我需要新鲜的、含有大量活性毒株的血液、呕吐物或排泄物样本!最好…是能找到一名处于感染初期、尚未发病的‘携带者’,或者…”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极其沉重,带着巨大的道德压力,“一名自愿接受严密观察和极高风险尝试性治疗的早期重症患者…但这风险太大!稍有不慎,非但救不了他,反而可能加速他的死亡,甚至…让我们的尝试暴露毒株新的致命特性!”活体实验,尤其是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在深渊边缘试探。
找到早期病源或携带者?这简直如同在茫茫沙海中寻找一粒特定的沙子!瘟疫爆发已有时日,堡内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下的会是谁,更遑论精准锁定处于感染初期的个体。而重症患者,已是命悬一线,油尽灯枯,再让他们承受未知药方的猛烈冲击…
医帐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和林仁心压抑的呼吸声。林溪紧握着乌木牌,感受着它稳定的温热,心念电转。携带者…早期病源…这希望渺茫如星火。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花他们走向死亡,看着瘟疫在沉寂后可能再次反扑?
就在这时!
“报——!”
医帐厚重的门帘猛地被撞开!铁山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冲了进来!他脸上戴着简易的浸药面巾,瓮声瓮气的吼声带着难以遏制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四爷!小姐!不好了!堡外!黑水狗崽子又在驱赶俘虏上前填壕沟了!这次…这次有好几十人!看起来…都是我们昭明的百姓!有些…有些好像不太对劲!动作僵硬,脸色发青!”
林溪和林仁心几乎是同时猛地站起!四目相对,瞬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愤怒,以及那一闪而过的、名为“机会”的亮光!
活体病源!黑水军又在故技重施,驱赶可能刚刚被注射了最新“毒蛊”的“毒源”冲击堡垒!这些人,很可能就是他们苦苦寻觅的、携带新鲜毒株的“样本”!
“上城墙!”林溪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起靠在帐壁上的破军弓,眼中寒光爆射,如同出鞘的利刃!
* * *
磐石堡的城墙,再次被惨烈的景象点燃。空气仿佛凝固,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硝烟,以及一种更深沉的绝望。黑水军并未如往常般发动铺天盖地的冲锋,而是如同驱赶牲畜般,将几十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昭明百姓,用皮鞭和刀枪逼迫着,一步步推向堡墙前那道深阔的壕沟边缘。
这些百姓,大多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在鞭挞下踉跄前行。他们的脸上、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冻疮、鞭痕和污垢。然而,其中一部分人,状态明显异常!他们的步履虚浮飘忽,仿佛踩在棉花上,在寒风中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脸上带着一种极不自然的、病态的潮红,与旁边同伴冻得青紫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有人不停地剧烈咳嗽,咳得弯下腰去,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有人则死死捂着肚子,身体佝偻,脸上是难以忍受的痛苦表情;更有人眼神涣散,嘴角挂着浑浊的涎水,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如同行尸走肉,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走向死亡的深渊。
“弓箭手准备!”一名守军将领目眦欲裂,看着城下哀鸿遍野的同族,声音却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决绝,嘶声力竭地吼道,“瞄准!不能让他们靠近壕沟!一旦冲过来,瘟疫就挡不住了!放箭!快放箭!”他的命令在寒风中回荡,充满了无奈与悲怆。谁都知道,一旦让这些明显携带了瘟疫的“毒人”冲过壕沟,甚至爬上城墙,本就岌岌可危的堡垒内部,将瞬间变成真正的人间炼狱!
箭楼和垛口后的弓箭手们,手指死死扣着冰冷的弓弦,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们看着城下那一张张熟悉的昭明面孔,看着那些老人、妇女、甚至半大的孩子脸上痛苦麻木的表情,如何能狠心将夺命的箭矢射向自己的同胞?弓臂在颤抖,箭尖在摇晃,许多士兵的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挣扎的泪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住手!都给老子住手!”林武略炸雷般的怒吼骤然响起,他魁梧的身影猛地冲到了最前方的垛口,玄铁重甲上的血污和冰碴簌簌落下。他俯瞰着城下那片人间惨剧,看着那些被鞭子抽打着、哀嚎着向前挪动的身影,虎目瞬间赤红,一股狂暴的怒意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那是他发誓要守护的昭明子民!“那是我昭明的子民!是活生生的人!”他的咆哮带着巨大的悲愤,在城头回荡,震得城墙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下。
“二哥!不能心软!”林溪如疾风般冲到林武略身边,语速快如连珠,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刺骨冷静,“他们被当成了毒源!是黑水灭绝人性的武器!放他们进来,堡内立刻万劫不复!但也不能射杀!我们需要活的!需要他们身上新鲜的毒株来救里面的人!”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弥漫的硝烟和寒风,在城下混乱的人群中急速扫视,寻找着最合适的“目标”——那些有明显早期症状(剧烈咳嗽、痛苦捂腹、潮红颤抖)、相对年轻力壮、或许还有一丝被救回希望的!
她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标尺,瞬间锁定:“铁山!墨鸦!准备钩索!燕子!看到那个穿灰布短打、扶着壕沟边枯树剧烈呕吐的年轻人了吗?对,就是他!还有他旁边那个脸色潮红得发紫、死死捂着肚子、身体抖得像筛糠的小个子!就是他们俩!务必抓活的!”目标特征清晰无比。
“二哥!”林溪猛地转头看向林武略,眼神是绝对的信任和不容置疑的请求,“集中所有强弩!压制他们身后的黑水督战队!给我争取十息!只要十息!”
林武略看着妹妹那双在绝境中依旧燃烧着智慧与决断的眼睛,没有半分犹豫,瞬间将所有的悲愤和痛苦化作了最直接的行动力!他猛地抽出腰间断刀,直指黑水军阵中那面狰狞的“血屠”大纛下的督战队,嘶吼声响彻云霄:
“强弩手——!目标!督战队!三轮齐射!给老子压死他们!弓箭手!自由散射!掩护!其他人,准备接应!”
“遵令——!”城墙上的士兵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压抑的悲愤瞬间转化为狂暴的杀意!
嗡——!嗡——!嗡——!
数十架床弩和强弩同时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震鸣!粗如儿臂、带着倒钩和铁翎的巨型弩箭,撕裂冰冷的空气,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之矛,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扎向那些挥舞皮鞭、驱赶百姓的黑水督战队!
噗嗤!噗嗤!噗嗤!
沉闷而恐怖的贯穿声接连响起!坚固的皮甲在强弩面前如同纸糊!人仰马翻!惨嚎声瞬间压过了战鼓!督战队的阵型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而狂暴的打击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箭雨也如同飞蝗般落下,虽然无法造成弩箭那样的贯穿杀伤,但也有效地压制了督战队和掩护的弓箭手!
就是现在!
“动手!”林溪厉喝,声如裂帛!
早已在垛口后蓄势待发的铁山和墨鸦,如同两头蛰伏已久的猎豹,猛地探身!手臂肌肉贲张,灌注了全身力道的精钢飞索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如同两条黑色的毒龙,精准无比地激射而出!
嗤!嗤!
带着锋利倒钩的索头,瞬间穿透了目标破旧的棉衣,牢牢地咬住了那个呕吐青年(柱子)和捂腹小个子(水生)的肩膀和腰肋!巨大的力量传来,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被拖得离地而起!
“拉!”铁山和墨鸦同时暴吼,脚下如同生根,腰马合一,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臂肌肉虬结如铁,猛地回拽!
“啊——!”柱子和水生身不由己地被巨大的力量拖离了混乱的人群,双脚离地,如同两个沉重的麻袋,被硬生生拖拽着,在冰冷的冻土和尸体上摩擦,朝着三丈高的堡墙方向飞速滑来!死亡的恐惧和被拖拽的剧痛让他们发出非人的惨嚎。
“拦住他们!放箭!砍断绳索!”黑水军阵中,一个尖锐气急败坏的吼声响起!反应过来的黑水弓箭手立刻调转方向,密集的箭雨如同毒蜂般朝着空中的钩索和那两个被拖拽的人影攒射而来!更有几个悍勇的黑水刀手,嚎叫着冲出阵型,挥舞着弯刀扑向绷直的绳索!
“掩护!”林溪的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破军弓在她手中瞬间化作一道青影!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嗡!嗡!嗡!
三支连珠箭如同三道撕裂空间的青色闪电,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将射向钩索要害的几支黑水狼牙箭凌空击碎!木屑铁簇四散飞溅!
与此同时,燕子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垛口间闪动腾挪,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他双手连扬,一道道细微的银光激射而出!
叮!叮!当!当!
精准无比的飞针,或打偏射向柱子、水生的箭矢,或直接钉入扑向绳索的黑水刀手手腕、面门!惨叫声接连响起!
十息!生死时速!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在城上城下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密集的箭矢破空声、以及柱子水生凄厉的惨嚎声中,铁山和墨鸦凭借着蛮横无匹的力量和钢铁般的意志,硬生生将两个挣扎扭动、不断被流矢擦伤的目标拽离了地面,越过了深阔的壕沟,直直地拉向堡墙垛口!
“接住!”铁山和墨鸦再次暴吼,双臂猛地向上一甩!
早已在垛口后准备好的、全身包裹在特制防疫罩衣里的林家伙计和几名强壮士兵,立刻探出身体,冒着零星射来的箭矢,七手八脚地抓住柱子和水生的胳膊、腿脚,如同拖拽沉重的麻袋般,连拉带拽,硬生生将他们拖上了三丈高的堡墙!
噗通!噗通!
两人重重摔在冰冷的城砖上,浑身是泥泞、血污和擦伤,惊魂未定,吓得几乎昏厥过去,只剩下本能的剧烈喘息和因恐惧而无法抑制的颤抖。
“快!送隔离区!单独隔离!四哥等着!快!”林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高度紧张后的虚脱感,但她眼神依旧锐利,不容半分拖延。
伙计们立刻用带来的担架抬起这两个如同惊弓之鸟、身上带着明显病态潮红和呕吐腹泻痕迹的年轻人,如同抬着两颗烫手的火种,在士兵们的掩护下,迅速冲下城墙,朝着林仁心指定的特殊隔离帐狂奔而去。
城下的黑水督战队被强弩和箭雨死死压制,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宝贵的“毒源”被夺走,气得暴跳如雷,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却无可奈何。被驱赶的百姓也趁乱在箭雨的掩护下四散奔逃,暂时脱离了死亡的边缘。
林溪靠在冰冷的垛口上,看着被抬走的“活体病源”消失在阶梯转角,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在寒风中带来刺骨的冰凉。她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硝烟味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微微颤抖的手臂。她望向城外那片黑压压的、如同恶兽般的敌阵,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杀意凛冽。
鬼面狼…这丧尽天良的毒计,这灭绝人性的屠戮…她林溪,记下了!血债,必将血偿!
特殊隔离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浓烈的消毒药水气味也无法完全驱散新来者身上携带的污秽、恐惧和绝望的气息。两张铺着厚厚油布、相对干净的竹榻上,柱子和水生如同两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瘫在那里。柱子脸色潮红得发紫,眼神涣散,浑身肌肉因酸痛而紧绷,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时不时控制不住地猛烈干呕。水生则蜷缩成一团,脸色苍白中透着诡异的青灰,双手死死捂着绞痛的腹部,身体因剧烈的腹泻脱水而不住地颤抖,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裸露的小腿上,已经开始浮现出细小的、暗红色的出血点。恐惧和对未知命运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们年轻而脆弱的心脏。
林仁心如同最精密的器械,在两人之间快速穿梭。他全身包裹在特制防护中,只露出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一边用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安抚着两人的恐惧:“别怕,到了这里就安全了,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一边动作快而精准地检查着他们的体温(滚烫)、脉搏(急促而微弱)、观察舌苔(厚腻发黄)、查看呕吐物和腹泻物的性状(腥臭、黄绿带血丝)。他亲自用特制的琉璃细管和皮囊,小心翼翼地采集他们新鲜的血液样本(暗红粘稠)、刚呕吐出的胃内容物(酸臭浑浊)、以及刚排出的稀便(恶臭带血)。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每一个细节都记录在案。
“四…四爷…俺们…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没救了?”柱子虚弱地、断断续续地问,声音里充满了濒死的恐惧,眼泪混合着冷汗流下。
林仁心停下手中的记录,走到柱子床边,隔着厚厚的防护,声音却异常清晰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柱子,看着我。相信我。你们不会白受这份罪。你们身上的东西,是救活堡垒里成百上千条命的关键!挺住!配合我,我们一起,把你们身上的‘毒’给拔出来!”他的眼神透过护目镜,清澈、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心。
柱子看着林仁心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又蕴含着无穷力量的眼睛,莫名的,心中的恐慌竟平息了一丝,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咬紧了牙关。
林仁心快步回到临时搭建的实验台前。上面摆满了各种琉璃皿、小药秤、研磨钵、酒精灯和一堆堆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药材。他将采集到的、还带着体温的血液、呕吐物、粪便样本,小心翼翼地分装到不同的特制琉璃器皿中。然后,他开始进行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滴加不同药液观察反应、置于特制灯焰上微微加热观察颜色和气味变化、用细针挑取沉淀物在琉璃片上用特制药水染色观察…时而翻阅那几本古老的、记载着奇毒怪症的泛黄医典,时而在纸上飞快演算推敲药性君臣佐使,口中念念有词。灯火映照着他清瘦而极度专注的侧影,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罩衣内衬,护目镜上水雾蒙蒙,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疲惫,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那无形毒魔的对抗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帐外,磐石堡的攻防战依旧惨烈,喊杀声隐隐传来。帐内,只有琉璃器皿轻微的碰撞声、酒精灯燃烧的噗噗声、以及林仁心压抑的呼吸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溪安静地守在一旁,紧握着温热的乌木牌,目光同样锐利,观察着实验的每一个步骤,也警惕着帐外的任何异动。
突然!
林仁心猛地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一个盛放着柱子新鲜血液样本的琉璃皿中!那血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发黑状态,粘稠度异常。当他在其中滴入几滴他根据乌牌净化原理、刚刚调配出的、蕴含一丝纯阳之力的“引阳试液”后,那血液并未像普通污血那样发生简单的沉淀或变色!
只见那暗红色的血液,在“引阳试液”滴入的瞬间,竟如同活物般,极其轻微地、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地波动了一下!紧接着,血液表面,极其诡异地浮现出几缕极其细微、如同蛛丝般的灰黑色丝线!这丝线在琉璃皿中悬浮、扭动,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秽恶气息!虽然只持续了短短几息,便仿佛耗尽了力量般重新沉入血液消失不见,但这惊悚的一幕,却被林仁心敏锐地捕捉到了!
“看到了吗?!溪儿!”林仁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溪,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在无尽黑暗中终于抓住了一丝敌人尾巴的狂喜,“活性!这就是活性毒株!它在抵抗!它在畏惧这‘引阳’之力!这就是它的‘根’!它邪秽本源的外在显化!”
林溪也看得清清楚楚,心脏狂跳,一股寒意夹杂着兴奋直冲头顶:“是那些灰黑色的…丝线?!”
“没错!”林仁心斩钉截铁,他立刻拿起笔,在记录本上疯狂书写,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毒株核心并非无形!它以某种极其细微的‘秽丝’形态存在,盘踞于血液之中,汲取生机,释放毒素!常规药物难以直接作用其根本,甚至可能被其规避!唯有至阳至纯之力,能直接灼伤、净化这‘秽丝’本源!”
他猛地丢下笔,冲到药柜前,目光灼灼地扫过那些标注着“剧”、“慎用”的药材格子:“石见穿剂量不足!雷击木粉纯度不够!扶桑叶替代品效力太弱!需要更强的‘阳’!需要能引动、甚至放大乌牌净化之力的药引!”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一个贴着猩红“火”字封条的小玉盒上!那里面,是他珍藏的、取自火山地脉深处的“地心火莲籽”!此物蕴含至阳火力,霸道绝伦,用之不当,便是焚身烈焰!
“成败在此一举!”林仁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毫不犹豫地取出了那颗仅有绿豆大小、却通体赤红、散发着惊人热力的“地心火莲籽”。他将其置于玉钵中,加入几味中和其狂暴火性、又能引导其纯阳之力的辅药(寒潭玄冰露、百年石斛精粹),用特制的玉杵小心研磨起来。一股炽热而纯净的气息,瞬间在小小的隔离帐内弥漫开来。
一份以“地心火莲籽”为核心药引、专门针对那“秽丝”本源的“焚秽清瘟散”方剂,在林仁心手中飞速成型。他看向依旧昏迷的小花,看向痛苦呻吟的柱子和水生,眼神凝重而坚定。
活体之谜已窥门径,反击的烈焰,即将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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