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角落里设备散热风扇的微弱嗡鸣，以及床上瑞弗平稳却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林夜靠在墙上，帕南有力的手臂支撑着他大部分体重。他没有推开，也没有力气推开。脑海中，记忆的碎片与冰冷的线索如同两股狂暴的旋涡，互相撕扯、碰撞，最终，指向一个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否认的残酷坐标。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朱迪屏幕上那张刺眼的童年合影，扫过旁边显示的、与荒坂早期标识高度相似的图案，最后，落在了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上。
这双手，刚刚施展了足以净化污秽的雷霆，也曾释放出治愈伤痛的灵光。而这力量的源头……
“系统……”林夜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朱迪，把你之前做的病毒代码与系统底层逻辑的比对分析……再调出来，给我看。”
朱迪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迅速地执行了命令。复杂的代码流再次并排列在屏幕上，那些被高亮标记出的、结构高度相似的模块，此刻在林夜眼中，不再是抽象的数据，而是一条条冰冷的锁链，将他与那个他称之为“哥哥”的恐怖存在，牢牢捆绑在一起。
“芯片……”林夜继续喃喃，像是在梳理，又像是在给自己下达最后的审判，“植入我大脑的芯片……来历不明……在我濒死时激活了系统……”
帕南忍不住插话，试图打断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喂，林夜，也许……也许你哥哥也是被迫的？他被荒坂控制了什么的对吧？就像那些被洗脑的公司狗……”
“被迫？”林夜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盯着帕南，那眼神中的痛苦和混乱让帕南心头一颤，“被迫制造出那种扭曲人心的病毒？被迫差点杀死瑞弗？被迫将整个城市推向疯狂的边缘？！”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怆：“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被迫’，会让一个人变成视人命如草芥的怪物？！会让一个曾经发誓要保护弟弟的人，反过来成为弟弟必须面对的、最可怕的敌人？！”
帕南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烦躁地啧了一声，别过头去。她知道林夜说得对，只是不愿意看他如此痛苦。
朱迪推了推眼镜，冷静地，甚至有些残忍地补充着逻辑链条：“从技术层面分析，病毒代码与系统底层的高度同源性，排除了偶然或模仿的可能。它们极大概率出自同源，甚至可能是同一研发体系的产物。结合林夜你被植入芯片激活系统的经历，以及圣境者（林辰）展现出的、远超常规认知的灵能科技水平……”
她顿了顿，看着林夜瞬间苍白的脸，还是说了下去：“可以合理推断，你获得的‘赛博玄界系统’，与圣境者所掌握的力量，根源相同。甚至……有可能……”
“……有可能，我这身力量，这本改变我命运的系统，本身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对吗？”林夜接过了朱迪没有说完的话，语气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具身体，这股力量。
“他给了我系统，让我成长，变得强大……然后，在我以为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时候，再亲手将我的一切摧毁？这就是他所谓的‘保护’？用这种方式，来‘磨砺’我？还是说……我对他，有什么特殊的‘用途’？”
这个猜测，比单纯的敌对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寒意。如果连他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力量，都是被安排好的剧本，那他算什么？一个被蒙在鼓里、按照别人写好的剧本跳舞的小丑吗？
他想起了圣境者一次次看似针对，却又仿佛留有余地的行动。想起了那冥冥中，仿佛在引导他、观察他的目光。想起了晋升时，那虚空中的呼唤……
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张巨大而冰冷的网。而他，就是网中央那只挣扎的飞蛾。
敌我关系，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复杂和个人化。不再是简单的正义与邪恶，守护与毁灭。它掺杂了血缘的牵绊、童年的回忆、被背叛的痛苦、以及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深刻怀疑。
林夜缓缓站直了身体，推开了帕南搀扶的手。他的眼神依旧混乱，痛苦并未消散，但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般的冰冷，开始逐渐取代之前的崩溃。
他走到床边，看着瑞弗沉睡的容颜，看着她胸口那被包扎好的、由他“哥哥”亲手造成的创伤。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那触感让他心中的刺痛更加清晰，却也像是一根针，刺破了他混乱的迷雾。
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无论哥哥变成了什么样子，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瑞弗差点死在他面前。
无数无辜者因病毒而疯狂、死去。
这座城市，正在被拖入深渊。
这些，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悲剧。
他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朱迪和帕南。朱迪的眼神充满了理性的担忧和无声的支持；帕南则依旧是一副“管他娘是谁，敢动我们就把他的头打爆”的悍勇模样，只是那眼神深处，同样藏着对他的关切。
他不是一个人。
“圣境者……”林夜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确定，“就是林辰。我的哥哥。”
他亲口说出了这个结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也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承认它，面对它。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尽管早有猜测，但听到林夜亲口证实，帕南和朱迪还是感到一阵心悸。
“所以……”帕南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脆响，“我们现在是要去把你那个混蛋哥哥揪出来，狠狠揍一顿，然后问他到底发什么疯吗？”
她的思维永远这么直接，却奇异地驱散了一些阴霾。
林夜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瑞弗身上，落在那张稚嫩的合影上，落在自己蕴含着未知来源力量的双手上。
真相是冰冷的，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但现在，他必须握住这把匕首，无论它多么伤人。
因为在他身后，有需要他守护的人。在他面前，有必须阻止的灾难。
至于哥哥林辰……
林夜的眼中，终于凝聚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坚定。
“我会找到他。”他轻声说，像是在立誓，又像是在告别，“我会当面问他……为什么。”
然后，做出他必须做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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