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清理了伤口，或许是草药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那紧握的手带来了一丝虚幻的安宁，谢珩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沉重滚烫，但不再那么痛苦紊乱。他紧握着苏清韫的手，力道也稍稍放松，只是依旧没有松开，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中最重要的一缕牵绊。
陈五和赵干处理完伤口，便默默退到小屋另一角休息警戒，将这片被烛光和药香笼罩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小屋外，山风呼啸，偶尔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嗥叫。小屋内，烛影摇曳，药香与血腥气混合，弥漫在空气中。
苏清韫靠在冰冷的土墙边，手依旧被谢珩紧紧握着。她看着跳跃的烛火，又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滚烫，她的微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茫然席卷了她。
恨吗？自然是恨的。苏家上百条人命的血债，她肩头耻辱的烙印，这些年承受的折辱，哪一样不足以支撑她恨他入骨？
可是……他梦魇中的忏悔，他心口血线缝纫的碎玉，他危急关头本能的保护，还有此刻这全然的、脆弱的依赖……这一切，都像是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那由仇恨构筑的心防。
如果……如果真相并非她所知的那样……如果他也身不由己，甚至心怀愧疚……
这个“如果”，让她感到恐惧。她害怕一旦动摇，那支撑她活下去的恨意会崩塌，让她坠入更深的、无所依凭的虚空。
“水……”一声微弱的呢喃从身旁传来。
苏清韫回过神，发现谢珩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而迷茫，正无意识地看着她。
她连忙用自己的那只手拿过水囊，小心地凑到他唇边。他就着她的手，贪婪地吞咽了几口清水，干裂的唇瓣得到滋润，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气。
喝过水，他并没有立刻睡去，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落在了两人依旧交握的手上。他显然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困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想要抽回手，脸上掠过一丝狼狈与愠怒。
然而，他此刻实在太过虚弱，那抽离的动作绵软无力，反而更像是手指在苏清韫掌心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苏清韫看着他那副想维持冷漠却又力不从心的模样，心中那复杂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她没有松开手，反而轻轻收拢了手指，将他试图逃离的手更稳固地握在了掌心。
谢珩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抬起眼，深邃的眸子在烛光下映照着跳动的火焰，直直地看向苏清韫。那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困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悸动。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烛火在他们之间投下晃动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药香、血腥以及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张力。
许久，谢珩才率先移开了目光，重新闭上眼，仿佛疲惫到了极点。但他却没有再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只是任由她握着，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些许。
烛影幢幢，药香袅袅。
在这破败漏风的山间小屋中，在危机四伏的逃亡路上，两个本该不共戴天的人，的手紧紧交握。仇恨的坚冰仍在，猜忌的迷雾未散，但某些东西，确确实实，已经在悄然改变。
如同这风中残烛，看似微弱，却执着地燃烧着，照亮了这一方狭小天地，也……映出了彼此心底，那不愿承认、却又无法忽视的，一丝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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