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紫金会所最深处的VIp包厢。
这里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厚重的隔音墙将一切杂音过滤，只剩下慵懒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
灯光被刻意调得很暗，营造出一种暧昧而私密的氛围。
东江市政协副主席俞华北有些拘谨地坐在松软的真皮沙发上，与他平日里的官威判若两人。
他面前的水晶茶几上放着价值不菲的洋酒，但他却无心品尝，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包厢另一侧。
那里，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赵紫寅的公子赵卫东，正半躺在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怀里。
那女人看起来二十出头，容貌娇艳，穿着一件极为大胆的黑色露背装，大片雪白的脊背和纤细的腰肢裸露在外，下身则是短得不能再短的皮裙，露出一双裹在黑色丝袜里的修长美腿，脚上踩着亮闪闪的细高跟。
她叫紫薇，是这会所里赵卫东最为宠爱的玩物。
赵卫东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紫薇的腿上，另一只手晃动着酒杯，神态慵懒而倨傲，仿佛世间一切尽在掌握。
他听着俞华北有些焦急地汇报完市纪委调查李忠意的事情，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紧张，反而嗤笑一声。
“我当多大个事呢，老俞啊，你这养气的功夫还得练练。”
“一个街道办主任而已，查就查了，能掀起多大风浪？”
“天塌不下来。”
赵卫东见俞华北依旧愁眉不展，目光还在不住地往紫薇那边瞟，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他拍了拍紫薇的腿说道：“去，给俞主席倒杯酒，压压惊。”
紫薇娇媚地应了一声，扭动着腰肢站起身，拿起酒瓶，款款走到俞华北面前。
她弯腰倒酒时，本就低胸的领口更是风光无限，一股浓郁的香水味直冲俞华北的鼻腔，让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眼睛几乎要陷进那深邃的沟壑里。
赵卫东将俞华北那副想看又不敢直视，喉结不住滚动的窘态尽收眼底，坏笑着凑近了些。
赵卫东压低声音，带着男人都懂的语气道：“怎么？俞主席看上这妞了？”
“确实够味吧？”
“这身段，这腿……玩起来可是相当带劲。”
“你要是感兴趣，一会儿让她跟你走，保证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什么烦恼都忘了，怎么样？”
俞华北被说中心事，老脸一红，连忙收回目光，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借以掩饰尴尬。
他是有这个心，但更知道现在不是搞这些的时候。
李忠意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级别不高，但位置关键，知道的事情也不少。
一旦被纪委撬开了嘴，顺藤摸瓜，很难说会不会牵扯到更上面的人，包括他俞华北，甚至……他偷偷瞥了一眼悠然自得的赵卫东。
“赵……赵公子，现在可不是放松的时候啊。”
俞华北压下心中的躁动，语气带着恳切道：“徐天华那边来势汹汹，雷霆行动搞得满城风雨，现在纪委又动了李忠意，这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怕……”
“你怕什么？”
赵卫东打断他，不屑地撇撇嘴道：“李忠意算个什么东西？他够得着咱们吗？”
“就算他乱咬，也得有人信才行。”
“我爸还在那个位置上坐着呢，徐天华想动我？”
“他还嫩了点！”
赵卫东嘴上说得硬气，但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徐天华的反应如此迅速和强硬，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原本只是想给徐天华添点堵，恶心他一下，没想到对方直接掀了桌子，摆出了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可是……”
“没有可是！”
赵卫东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
“李忠意那边，让他管好自己的嘴，该扛的扛下来，他的家人，我会安排人照顾。”
“至于你，老俞，稳住神，该吃吃，该喝喝，别自己先乱了阵脚。”
“不就是个徐天华吗？”
“我有的是办法陪他玩。”
说完，他不再理会忧心忡忡的俞华北，重新将紫薇搂进怀里，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游走，引得女人发出一阵娇嗔。
包厢里再次充满了靡靡之音，仿佛刚才那场关于东江市官场风波的谈话从未发生过。
俞华北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赵卫东背景深厚，未必会把徐天华放在眼里，但他自己却有种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
徐天华不是那种只会放空枪的人，他既然动了手，就绝不会轻易罢休。
一天后，东江市，一处不显山露水的茶舍雅间。
这里本是文人雅士品茗论道之所，此刻却弥漫着一种焦躁与恐慌的气息。
市政协副主席俞华北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刚从省城回来没多久，求见老领导赵紫寅未果，心里正憋着一股邪火和无边的忐忑。
赵副书记的秘书只客气地表示领导近期日程极满，无暇接见，让他安心工作。
这种程式化的回复，在俞华北听来，却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疏远，让他心底发寒。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怀平街道办主任李忠意几乎是闯了进来。
他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往日里那种基层实权干部的精明与油滑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如同热锅蚂蚁般的惊惶。
“俞主席！俞主席您可回来了！”
李忠意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几步冲到俞华北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您得救救我啊！市纪委……市纪委已经正式找我谈过话了！”
“他们手里……他们手里好像有不少东西！我……我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
俞华北本就心气不顺，见李忠意如此冒失，不顾自己正处于调查敏感期还敢跑来见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要是被有心人看到，岂不是授人以柄？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当作响，指着李忠意的鼻子厉声训斥道：“李忠意！”
“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还有点干部的沉稳吗？！”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李忠意被吼得一哆嗦，但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带着委屈和绝望争辩道：“俞主席，我能不慌吗？”
“纪委那是什么地方？”
“进去的人有几个能全须全尾出来的？”
“他们现在查的那些事……我……我……”
“你什么你？！”
俞华北怒火更盛，压低声音，语气却更加凌厉道：“当初做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现在知道怕了？”
“我告诉你，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你自己先乱了阵脚，不是正好给人家送刀子吗？！”
李忠意被训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也豁出去了，梗着脖子，语气激动起来道：“俞主席，话不能这么说啊！”
“当初有些事，也不是我李忠意一个人能做主的！”
“现在出了事，不能全让我一个人扛吧？”
“是，我是拿了不该拿的，办了不该办的，可……可那不也是……唉！”
他不敢直接点出赵卫东，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这分明就是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底下的小鬼遭殃！”
“徐市长那边要立威，要清扫，赵公子……那边又……我这个小鬼，现在是进退两难，死路一条啊！”
听着李忠意几乎挑明的话，俞华北眼皮狂跳，心中也是又惊又怒。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他更清楚，到了赵卫东，乃至赵紫寅那个层面，是绝对不会轻易下场，更不会承认任何关联的。
李忠意这种小角色，在必要的时候，就是可以被舍弃的卒子。
俞华北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和同病相怜的寒意，深吸一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行了！别嚎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俞华北盯着李忠意，一字一句地传达着从赵卫东那里得来的指示。
“你听着，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稳住！”
“该你承担的责任，跑不掉！”
“但不该你说的，一句也不能多说！”
“管好你的嘴，比什么都重要！”
俞华北身体前倾，目光逼视着李忠意，话语里带着威胁。
“只要你这里不出问题，上面……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家人，会有人安排好一切。”
“但如果你不识时务，乱咬一气……”
俞华北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后果，绝对比接受组织处理要严重得多。
李忠意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凉。
俞华北的话，等于是明白告诉他，他已经被放弃了，现在需要他做的就是舍车保帅，独自扛下所有。
所谓的安排好家人，听起来更像是一种人质般的保证。
李忠意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看着李忠意失魂落魄的样子，俞华北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既有兔死狐悲的凄凉，也有一种急于撇清的庆幸。
他挥了挥手，疲惫而又不耐烦地说道：“回去吧，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
“最近不要再来找我！”
李忠意木然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雅间，背影充满了绝望。
俞华北独自坐在茶香已然冷却的房间里，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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