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贺知章遇仙记
贺知章老爷子,在京城长安的宣平坊有座大宅子。他家对门,有扇不起眼的小木板门,贺老爷子经常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骑着头小毛驴进进出出。就这么看了五六年,怪事来了:那老头儿的脸色、身上穿的衣服,竟然一点儿没变老、没变旧!而且也从没见过他有家眷出入。
贺知章心里直犯嘀咕,就向街坊邻居打听。邻居们都说:“嗐,那是西市上专卖串钱绳子的王老头儿,除了这营生,没见他干别的。”贺知章越听越觉得这老头儿不一般,趁着空闲,就亲自登门拜访。
王老头儿见贺老爷子上门,非常恭敬客气地把他迎进去。贺知章留意到,老头儿家里只有一个童子跑前跑后伺候。贺知章坐下就问他:“老丈您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营生啊?”王老头儿只是含糊地笑笑,随便应付了几句。
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贺知章对王老头儿越发礼敬,谈天说地也越聊越深。终于有一天,王老头儿像是下了决心,悄悄对贺知章说:“贺公啊,不瞒您说,我懂得些‘黄白之术’。”
贺知章本来就信这些神仙方术,一听这话,更是肃然起敬,立刻表示愿意拜老头儿为师,好好侍奉学习。回去后,贺知章和夫人商量,翻箱倒柜找出一颗珍藏多年的明珠。贺知章对夫人说:“这珠子是早年在老家得的宝贝,一直舍不得用。如今遇到高人,正好献上,以求真道。”夫妻俩都觉得这是天大的机缘。
第二天,贺知章恭恭敬敬地把明珠捧到王老头儿面前,恳求传授道法。谁知王老头儿接过明珠,看也没多看一眼,随手就递给旁边的小童子,吩咐道:“去,拿这个到市上换些胡饼回来。”小童子应了一声,拿着明珠就跑了。不一会儿,小童子捧着三十多个香喷喷、热腾腾的胡饼回来了。王老头儿便热情地请贺知章吃饼。
贺知章捧着胡饼,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那颗明珠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就这么轻飘飘地换了一堆烧饼?他心疼得直抽凉气,脸上虽然不好发作,但心里头别提多别扭了,闷闷不乐。
王老头儿看他那副肉痛的样子,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贺公啊,修道这事儿,讲究的是心领神会,靠的是缘分和悟性,哪能强求硬来呢?你看你现在,一颗珠子都舍不得放下,心里还存着‘吝啬’二字。这心思不除干净,道术怎么可能学成?真想求道,就该放下这世俗繁华,到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地方,一心一意去追寻,那才是得道的地方。这市井红尘,灯红酒绿的,哪能传授真法?”
这番话如同当头棒喝,贺知章一下子愣住了,细细品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那点疙瘩瞬间解开了。他起身,诚心诚意地向王老头儿深深作揖道谢,然后告辞回家。
过了没几天,贺知章再想去拜访请教时,发现那小木板门紧闭,王老头儿和他的童子,连同那头小毛驴,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贺知章怅然若失,回味着王老头儿的话,终于大彻大悟。不久,他就向朝廷上书请求辞官,舍弃了荣华富贵,回乡潜心修道去了。
故事二:萧颖士奇遇三百年故人
功曹萧颖士,有一次微服私访,到了陈留地界(今河南开封附近),在一家小客栈落脚。他正吃着饭呢,忽然看见门口来了个老翁,那真是鹤发童颜,雪白的头发胡子,尤其那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说不出的奇异。老翁站在门口,盯着萧颖士看了好半天,眼神复杂,一会儿像是很悲伤,一会儿又像是认出了故人,最后还轻轻叹了口气。
萧颖士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直犯疑,就起身走过去,恭敬地作了个揖,问道:“老人家,您为何一直看着在下?是否有什么指教?”
那老翁看着他,缓缓开口:“这位郎君,恕老朽冒昧。我看您的相貌神态,跟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实在太像了。看着看着,心里头就不由得难过起来。”
萧颖士更好奇了,忙问:“哦?不知在下像谁?”
老翁声音有些发颤:“像……像极了当年的齐鄱阳王啊!”
萧颖士一听,如同晴天霹雳,惊得差点跳起来:“齐鄱阳王?!那……那正是我八代以前的先祖啊!老人家,您……您怎么会认识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翁的眼泪唰地就流下来了,哽咽着说:“老朽姓左,当年在鄱阳王府上当差,是个小小的书佐。蒙鄱阳王不弃,对我恩宠有加。后来……后来遭了‘李明之难’,王府遭劫,我侥幸逃了出来,躲进深山老林,这才捡回一条命。在山里,我遇到了机缘,开始修道,不知不觉,竟也活到了今日。”他抹了把泪,看着萧颖士,“刚才看见郎君,惊觉是故人之后,竟不知是王爷的嫡系子孙,真是失礼,失礼啊!”
两人想起往事,一个是三百多年前的故仆,一个是八代后的王孙,在这荒村野店相遇,不由得相对唏嘘,泪流满面。萧颖士对这位老翁又敬又奇,忍不住问:“敢问老人家如今高寿?”
老翁平静地回答:“算来,已有三百二十七年了。”
两人又聊了许久,老翁才起身告辞。临走时说,他如今在灊山(今安徽潜山)修行,偶尔也会到人间走走。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了。
故事三:高五娘与谪仙李郎
洛阳城有个出了名的美人,叫高五娘,不仅人美,命也奇。她嫁过两次,第二任丈夫更了不得,据说是从天上贬谪下来的仙人,人称“李仙人”。自从娶了高五娘,这位李仙人就定居在洛阳,平时也不干别的,就捣鼓些“黄白之术”(炼金炼丹)。高五娘聪明伶俐,跟着丈夫,把这门神奇的手艺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开元末年,夫妻俩恩恩爱爱过了有五六年安稳日子。一天夜里,刚过五更天,万籁俱寂,突然半空中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唤,叫着李仙人的名字!李仙人闻声立刻披衣下床,开门出去。高五娘躲在门后,隐约听见丈夫和空中传来的声音交谈了几句。不一会儿,李仙人神色复杂地回到屋里。
他拉着高五娘的手,歉疚地说:“娘子,实不相瞒,我本是天界仙人,只因犯了点小过错,才被贬下凡间。如今惩罚期满,天上派人来召我回去了。不得不走……你我夫妻多年,情深意重,这一别,实在……实在令人心痛!”他顿了顿,郑重嘱咐,“我走之后,你可以靠着‘黄白之术’自给自足,养活自己。但是,切记!这法术只能你自己用,千万不能传给外人,更不能为了赚钱,大规模地替别人点石成金、炼制银器!否则,不仅会害了你自己,恐怕对那求炼的人,也会有损福报,招来灾祸啊!”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李仙人已腾空而起,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高五娘起初谨记丈夫的叮嘱,小打小闹地用点金术换些生活所需,日子倒也过得去。可时间一长,看着家里堆积如山的银子,她的心思活络了。想着丈夫那么大的本事,自己这点小打小闹算什么?于是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大量出售自己炼制的银器。这银子来得太容易,卖得又多,终于引起了官府的注意。负责市场管理的“坊司”把她告发了。
当时河南府的少尹李齐,恰好知道高五娘身怀异术,也听说过她丈夫是天仙的事。他非但没有追究高五娘的罪责,反而悄悄把她叫到府上,私下里请她帮忙。前前后后,高五娘为李齐烧炼了十几张床的银器!李齐得了这么多宝贝,得意忘形,忍不住又把这事透露给了朝廷里一些位高权重的要员。
结果,事情的发展令人心惊。不到一年时间,李齐和高五娘竟然都相继暴毙身亡了!坊间百姓议论纷纷,都说这是他们违背天条,泄露天机,贪得无厌,终于遭到了上天的惩罚。
故事四:何讽错失仙缘
唐朝建中末年(约公元783年),有个叫何讽的书生,一次偶然在旧书摊上淘到一卷用黄纸写的古书。他拿回家兴致勃勃地读起来。翻着翻着,在书页里发现了一卷头发!这头发卷成一个环状,大约四寸大小,奇特的是,这个发环竟然找不到头尾接口,浑然一体,像个完整的圆环!
何讽觉得稀奇又有点怪异,就拿起剪刀,把这发环从中间剪断了。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断开的发环两头,竟然像泉眼一样,不停地往外冒水珠,滴答滴答,足足接满了一升多!何讽好奇,拿火去烧那剪下来的头发,只闻到一股普通头发烧焦的气味。
后来,何讽遇到了一位游方的道士,就把这奇事当笑话讲给道士听。道士听完,猛地一拍大腿,跺脚连声叹息:“哎呀呀!可惜!太可惜了!郎君啊郎君!你本是俗骨凡胎,命中注定没有仙缘!这么大一个成仙的机缘送到你手上,你竟然生生错过了!真是命啊!”
何讽被道士的反应弄懵了,忙问:“道长,此话怎讲?那不过是个怪头发卷罢了。”
道士痛心疾首地说:“你不知道啊!那东西可不是凡物!根据仙家典籍记载,有一种蠹鱼,如果连续三次吃到书页里写的‘神仙’二字,它就会化成一种神奇的灵物,名叫‘脉望’!就是你得到的那种发环!这宝贝妙用无穷啊!只要在夜深人静时,把它对着天空映照,让它吸聚星光,那天上的星官就会感应降临!到时候,你可以向星官求得仙丹‘还丹’,再取那脉望断口滴出的‘灵水’,和着还丹一起服下……啧啧啧,那就能立刻脱胎换骨,飞升成仙啦!”
何讽听完,肠子都悔青了!他飞奔回家,翻出那本黄纸古书,仔仔细细地查找。果然!在书里被蠹虫蛀蚀过的几个破洞附近,顺着上下文意思去读,那些被蛀掉的字,赫然都是“神仙”二字!何讽捧着书,看着那被自己剪断的发环,捶胸顿足,仰天长叹:“我真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白白断送了成仙路啊!”
故事五:黄尊师考校樵夫
茅山上有位道法高深的黄尊师。有一天,一个靠卖柴为生的樵夫,在深山岩洞里捡到十几页残破的古书。樵夫大字不识几个,但觉得这古书藏在山洞里,肯定非同寻常,八成是神仙留下的“天书”!于是兴冲冲地跑到黄尊师那里,跪地磕头,非要拜师学道。
黄尊师收下了那几页古书,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樵夫:“拜师可以,先干活。以后你每天给我砍五十捆柴送来,少一捆都不行。” 从此,这樵夫就成了黄尊师的“专属柴夫”。黄尊师要求极严,柴火稍晚送到或者数量不足,轻则呵斥辱骂,重则拿棍子打。可这樵夫脾气也倔,任打任骂,愣是没一句怨言,天天按时砍够五十捆柴背来。
这样过了些日子。一天,樵夫砍柴时,看到山石上有两个道士在下棋。那棋下得是精彩绝伦,樵夫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觉太阳就落山了。等他回过神来,柴刀还别在腰上,柴呢?一根都没砍!他只好硬着头皮,空着手去见黄尊师。
黄尊师大怒:“好你个惫懒东西!柴呢?”不由分说,拿起棍子就狠狠打了樵夫二十下。打完才厉声问:“说!为何空手回来?”
樵夫忍着疼,老老实实回答:“师父息怒!弟子今日在山上,看见两个道士下棋,看得入了神,忘了时辰,所以……”
黄尊师冷哼一声:“哼!荒山野岭,哪来的道士下棋?分明是你偷懒耍滑,还敢扯谎骗我!”
樵夫急了,指天发誓:“师父!弟子绝不敢撒谎!是真的!这样,明天!明天弟子再去,一定把那两个道士给您捉来作证!”
第二天,樵夫又去了那地方。果然,那两个道士还在石头上优哉游哉地下棋。樵夫这回学乖了,假装凑过去看棋,趁他们不注意,猛地扑上去想抓住其中一个。谁知那两个道士反应快如闪电,“嗖”地一下,连人带棋盘,腾空而起,轻飘飘地飞到了旁边一棵大树的树顶上!樵夫扑了个空,只抓到了几枚掉落的棋子。
树顶传来道士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樵夫!替我们给你师父黄尊师带个话,让他把该教的法策,传给你吧!” 说完,两个道士连同棋盘,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不见了。
樵夫拿着那几枚棋子,回去把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黄尊师。黄尊师听完,抚掌大笑:“好!好!心性坚韧,遇真仙而不贪,机缘到了!” 他立刻吩咐人准备香汤给樵夫沐浴更衣,然后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毕生所学的道法秘诀,悉数传授给了这个曾经砍柴的樵夫。樵夫学成之后,便辞别师父下山去了,后来去了哪里,再无人知晓。
故事六:裴老点金戏员外
唐代大历年间,京城有位王员外,虽然身在官场,却是个狂热的道教爱好者。他结交的朋友三教九流,尤其喜欢跟那些穿着布衣、自称“山客”、“隐士”的人来往,整天在府里谈玄论道。
一天,王员外又在家里招待几个所谓的“道友”,客厅里谈笑风生,拍桌子打板凳,好不热闹。正好这时,府里负责打扫茅厕的杂役裴老,挑着清理秽物的担子,从客厅外面经过。听到里面那些高谈阔论,裴老忍不住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王员外家的其他仆人看见了,都觉得这老裴头今天怪怪的。
过了一会儿,裴老干完了活。王员外起身要去茅厕,在门口碰见裴老。只见裴老整了整他那身破旧的衣服,似乎有话要说。王员外随口问:“裴老,有事?”
裴老慢慢走上前,压低声音说:“员外,听说您……特别喜欢修道?”
王员外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惊讶这扫厕所的老头儿怎么知道这个,但还是承认:“咳,是有点兴趣。”
裴老凑得更近,声音更轻了:“小的知道员外您是真心好道。可惜啊……可惜遇人不淑,没遇到真神仙。”他朝客厅努努嘴,“您厅里那两位贵客,恕小的直言,不过是两个大俗人,满嘴跑火车,就为了骗您点好酒好菜罢了!”
王员外一听,心头剧震,盯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杂役,看了好半天,惊疑不定。这时,王员外的夫人听见动静走出来,一看丈夫正跟扫厕所的老头儿“密谈”,顿时火冒三丈,指着王员外就骂:“你这朝廷命官,还要不要体面了?怎么跟这种污秽不堪的下人勾勾搭搭?成何体统!来人,快把这老东西轰出去!”
王员外却摆摆手,一脸严肃地对夫人说:“夫人此言差矣!真正有道行的高人,往往不拘小节,不择处所。这裴老,我看不简单。” 他转身恳切地邀请裴老:“裴老,请留步,坐下聊聊如何?”
裴老推辞了几次,见王员外态度诚恳,才勉强答应。王员外问:“那……您明天能再来吗?” 裴老摇摇头:“明天不行,后天吧,后天我再来。”
到了约定的那天,王员外特意收拾出一间干净雅致的偏厅,屏退左右,独自等着裴老。他夫人气得直跺脚:“你疯了吗?真要跟个掏粪的称兄道弟?” 王员外却紧张地说:“我现在就怕人家不肯赏脸来啊!”
不一会儿,裴老来了。这次他没穿杂役的衣服,换了件干净的粗布袍子,拄着根竹杖,步履从容,竟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飘逸风范。王员外连忙请他上座,好茶好酒伺候着。裴老谈吐不凡,句句都点在关键处,哪还有半点秽物的气味和卑琐的样子?
聊着聊着,裴老话锋一转:“员外啊,您喜欢的恐怕不是真道,而是点石成金、化水为银的‘药术’(指黄白之术)吧?老夫倒也会点皮毛。您既然请我来了,要不要先看看炉火变化的小把戏?”
王员外一听,激动得差点跪下,连声说:“不敢不敢!学生虽然酷爱此道,但绝不敢贸然求您施展。”
裴老笑笑,指着一个装杂物的大铁盒子,约莫有两斤多重,说:“员外,您让人把火生旺些,把这铁盒子分成两半,架在火上烧。” 王员外赶紧照办。
仆人们生起旺火,把铁盒子的两半放上去烤。不一会儿,铁片就烧得通红。这时,裴老不慌不忙地从他那粗布袍子的衣角里,解下一个小小的布袋,从里面倒出两粒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药丸。他用火钳拨开一点炭火,把药丸捻碎了,均匀地撒在烧红的铁片上,然后又堆上炭火继续猛烧。
大约烧了一顿饭的功夫,裴老说:“成了。” 他让王员外找个力气大的仆人,用火钳把铁片夹出来,扔到地上。众人围上去一看,全都傻眼了!刚才那两片黑乎乎的铁片,此刻竟然变成了两块金光灿灿、如同鸡冠般鲜艳纯正的金片!
王员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裴老连连磕头,感激涕零:“仙师!您真是活神仙啊!学生感激不尽!”
裴老扶起他,淡然道:“这一两金子,抵得上寻常金子三两。不过员外,这些金子您最好别留着,拿去布施给穷苦人吧,也算积点功德。” 说完,裴老就要告辞:“老朽从此不会再来了。”
王员外哪里肯放,再次跪下哀求:“仙师!学生不过是个俗人,今日得见真仙,三生有幸!恳求仙师允许学生到您仙居之地,行弟子之礼,早晚侍奉!”
裴老摆摆手:“不必如此麻烦。” 但架不住王员外苦苦哀求,只好约他三天后,在兰陵坊西边的大菜园见面。
三天后,王员外如约来到那片大菜园。果然看见一个不起眼的小门。他上前敲门,一个梳着黄头巾的小童子开门问:“是王员外吗?” 然后搬来一张胡床,让王员外在门外稍坐。
不一会儿,童子引王员外进去。里面别有洞天!一间精致的小厅堂,窗明几净。裴老已换上一身光鲜的道袍,站在台阶下相迎。厅里有十几个侍女,个个都生得眉清目秀。茶水、果品、点心,无一不是珍奇美味。屋里的摆设,身上的穿戴,都透着雅致和富贵。裴老本人看上去也年轻多了,像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与之前判若两人!
王员外恍如梦中,直到傍晚才告辞。裴老亲自送他出门。过了十几天,王员外想念裴老,再去那个菜园寻找,却发现那宅子已经被别人租下了。那位神奇的点金术士裴老,早已不知所踪。
故事七:李虞误入桃花源
信州的李员外,曾和一位叫杨棱的秀才结伴游华山。两人都是性情中人,喜欢寻幽探秘,专往人迹罕至的深谷险峰里钻。那时他俩都还没做官,心里头都存着点归隐山林的念头,每次遇到绝妙的风景,就忍不住吟诗作对,流连忘返。
这天,他们走到一处极幽深的山谷,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洞口只有几尺高,往里走三四步,洞顶就高了起来,里面的路反而平坦好走。两人好奇心起,决定钻进去探个究竟。走了大约四五里路,前面还是黑黝黝的,想回头又不甘心,互相打气,又硬着头皮往前走。
再走两三里,前面隐隐透出光亮!两人加快脚步,走到洞口,往外一看,顿时惊呆了!外面山川秀丽,草木葱茏,景色美得不似人间!再看天色,已是傍晚时分。田野里还有人在耕种。那耕田的人看到突然从山洞里钻出两个人,也吓了一跳,警惕地问:“两位郎君,你们……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李虞和杨棱赶紧说明来意,说自己是无意中闯进来的。耕者将信将疑。两人又往里走了约两里多路,看到一座佛堂,里面正有几个人坐着喝茶。李虞和杨棱走了一天,又累又饿,便上前请求借宿一晚。
其中一人说:“这事得禀报洞主才行。”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位身穿紫袍、气度雍容的人,骑着一匹小马,带着四五个随从,一路吆喝着开道而来。那人下马,对着李虞二人拱手施礼,动作非常优雅,问道:“不知二位贵客,如何来到此地?”
李虞连忙又把迷路探洞的经过说了一遍。紫衣人听完,微笑道:“此地偏僻简陋,实在委屈二位。若不嫌弃,请到寒舍一叙。” 于是众人一起步行前往。
没走多远,眼前豁然开朗,竟出现一片府第!房屋多由竹子搭建,厅堂洁净雅致,还有不少仆役小吏穿梭其中。紫衣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姓杜,名子华。当年为避战乱,逃入深山,幸遇仙缘,便在此定居下来。算起来,已有数百年了。”
杜子华热情地留他们住下,招待的饮食异常精美丰盛。席间有道菜是蒸骆驼蹄子,那骆驼蹄子大得像牛蹄子!主客相谈甚欢,杜子华还饶有兴趣地问起朝廷和世间的种种事情。李、杨二人流连忘返,住了好几天。临别时,杜子华送给他们每人几件精美的银器,并派了向导送他们出洞。
送到洞口,杜子华握着他们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此地清幽,远离尘嚣,正是隐居修行的好去处。二位郎君,可愿留下相伴?” 李虞和杨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为难的神色。毕竟他们还有功名之心,也舍不下红尘俗世。
杜子华见状,也不强求,只是笑了笑,与他们挥手作别,并郑重叮嘱:“此间之事,万望保密,切勿泄露于外人。”
后来,杨棱又曾试图去寻找那个神秘的山洞和世外桃源,却再也找不到入口了。李虞一生也过得漂泊不定。故事最后点明:真正的仙家灵境,只属于那些真心向往的人。如果只是慕名而去,心不诚、志不坚,那是找不到的。后世之人,当以此为戒啊!
故事八:睡仙夏侯隐者
夏侯隐者,没人知道他究竟从哪里来。唐朝大中年间末期(约公元860年前后),他游历在茅山和天台山之间。他的行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一个粗布口袋,一根竹手杖。吃喝也和普通人一样,没什么特别。但他有个怪癖:总喜欢一个人独处一室,从不和其他人混在一起。
更神奇的是他的行踪。他有时晚上就露天睡在道观的法坛上,有时睡在草丛里、大树下。有人好奇,晚上偷偷去看他睡的地方,只看到一团浓得化不开的云雾笼罩着,根本看不见他的人影!
他赶路的方式更是奇特。常常一走就是三五十里路,翻山越岭,渡水过河。可就在这长途跋涉中,他居然是闭着眼睛在睡觉!跟他同行的人,能清晰地听到他发出的鼾声!可怪就怪在,他虽然打着呼噜闭着眼,脚步却一点不乱,该上坡上坡,该下坎下坎,稳稳当当,绝不会被绊倒或踩空!等走到目的地,他立刻就醒了,好像根本没睡过一样!因此,当时的人们都称他为“睡仙”。
这位奇特的“睡仙”,后来也不知所终,消失在茫茫山水之间了。
故事九:权同休的仙仆
秀才权同休,在元和年间(公元806-820年)科举落第,心情郁闷,就跑到苏州、湖州一带散心旅游。结果途中染病,盘缠也用光了,穷困潦倒。幸好他雇了一个本地的村夫当随从,叫顾某,已经跟着他快一年了。
权同休病中嘴里发苦,特别想喝点甘草煮的甜豆汤,就让顾某去买点甘草回来。顾某答应着去了,可去了老半天也不见人影,只把煮汤的火和锅具准备好了。权同休等得心烦,以为这仆人嫌自己穷,怠慢差事,正想发火,却见顾某折了一把树枝回来。
只见顾某把那把树枝握在手里,反复地揉搓。搓着搓着,又凑近火上稍微烘烤了一下。奇迹发生了!那些树枝在他手里,竟然慢慢变成了几根黄澄澄、干巴巴的甘草!权同休看得目瞪口呆。
接着,顾某又取来几捧粗糙的沙粒,放在手里揉捏搓弄。不一会儿,那些沙粒就变成了一颗颗圆滚滚的豆子!顾某把“甘草”和“豆子”丢进锅里煮。汤煮好了,权同休尝了一口,味道和用真甘草、真豆子煮的甘豆汤一模一样!说来也怪,喝了这汤,权同休的病也渐渐好了。
权同休又惊又喜,心想这顾某绝非普通人。他看看自己穷得叮当响,就脱下身上一件半新不旧、沾着汗渍的脏衣服,递给顾某,不好意思地说:“顾大哥,你看我穷成这样,连赶考的盘缠都没了。这件衣服你拿去当了,换点酒肉回来。我想请村里的几位长辈吃顿饭,顺便……顺便看能不能借点路费。”
顾某微微一笑,摆摆手:“当衣服换酒肉?用不着那么麻烦。小事一桩,我来办。” 他走到屋外,砍倒一棵枯死的桑树,削成几块像木柴又像木匣子的东西,堆在一个大盘子里。然后他对着盘子“噗”地喷了一口气。只见那些木头块,眨眼间变成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熟牛肉!接着,他又从井里打了几瓶清水,倒进酒壶里。那清水一入壶,立刻变成了醇香扑鼻的美酒!
权同休用这些“变”出来的酒肉,宴请了村中父老。大家吃得酒足饭饱,非常高兴。席间,权同休诉说了自己的困境。父老们感念他的诚意,纷纷解囊,竟凑了五十匹束缣资助他。
送走客人,权同休对着顾某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深深作揖道:“顾大哥!不,仙长!学生有眼无珠,先前竟把您当普通仆人使唤!实在该死!从今往后,学生愿拜您为师,给您当仆役!”
顾某连忙扶起他,正色道:“权相公不必如此。我确实有些异术,但只因在仙界犯了点小过失,才被贬谪下凡,罚在人间为仆役。我的期限就是服侍您,期限未满,若去了别处,还得重新服侍他人。您还是像以前一样待我就好,这样我才能安心完成我的惩罚。您若执意拜师,反而让我难做了。”
权同休虽然答应了,可心里有了敬畏,每次再叫顾某做事时,总觉得脸上发烧,心里惴惴不安,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指使了。
顾某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说:“相公如此拘谨不安,反倒妨碍我完成这趟差事了。” 一天,他主动和权同休聊起天来,谈论了权同休一生的福祸、官运前程等等,竟然说得头头是道。最后,他像是感慨般地说了一句:“这世间万物,其实大多可以变化转化。唯有两样东西,药力法术也难以改变:一是淤泥里泡久了的朱漆筷子,二是人的头发。” 说完这话不久,这位身怀绝技的“仆人”顾某,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权同休,再也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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